第79章 上路
宋洹之按着她的肩膀,俯身将脸贴在她鬓角上,“行事只管随心,你只是嫁进来了,不是蹲大牢了。”
他语气很淡,每一个字都说的极为自然,祝琰无疑被他的言语打动了,她再三踌躇不过是为着担忧旁人的眼色和可能会有的闲言碎语。
但宋洹之的态度如此干脆鲜明,无形中令她心里多了一丝丝底气。
祝琰次日去上院请安的时候,嘉武侯夫人坐在炕首,一见她来便忙把她唤到身边,“我都听洹之说了,你在海洲十来年,一直是你贴身照顾着亲家老太太,情分非比寻常,如今这个景况,你想去瞧瞧,我们都支持。家里的事别挂在心上,只一条,这山长路远的,千万要照顾好自个儿,知道么?”
去海洲的行程就这样定了下来。
当天傍晚宋洹之亲自去见了一回祝至安,托付他带祝琰同行。
祝夫人知道此事时,已是两日后,临启程的前一晚。祝至安难得回她的院子,将自己要回海洲探望病危的母亲,以及将与祝琰同行一事说了。
祝夫人情绪十分激动,指着丈夫斥道:“她不懂事,你也跟着犯糊涂?她一个成了婚的妇人,撇下婆母、太婆母一大家子人和事,自己去南边瞧娘家老太太?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好不容易有今天的日子,是嫌自己过得太快活了吗?海洲一去一回少说一个月,再在那边耽上一段时日,等她再回来,怕是管家的早就换了人!不行,我得说说她去!简直是胡闹!”
她披衣裳拢头发就要朝外走,祝至安唤了声没能唤住,连忙追上几步钳住她的手腕,“你别添乱!”
祝夫人恼道:“我怎么是添乱?我这是为了她好!才成婚几天就孤身往外跑,一走三四十日,有她这样做妇人的吗?”
祝至安手上多用了一成劲儿,把她拖到屋子里,“别嚷嚷了,是洹之亲自来找我,要我带着琰儿。洹之都不计较,你计较些什么?母亲这回病重,很有可能、很有可能这就是最后一面……琰儿她有这份孝心,如何不能成全?你只管管好家里两个要出嫁的孩子,旁的一律用不着你多事。”
祝夫人最是听不得这话,左一句“你懂什么”,右一句“不用你管”,如今这个家,从祝至安到三个女儿,全都不将她放在眼里,甚至两个小戏子都敢拿乔作势叫她难堪,她一把甩开祝至安,扑到帐子里哭了起来,“对,不用我管,你们都都不用我来管,我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几个闺女好不容易拉扯大了,一个个跟我便如仇人似的。丈夫更是靠不住,纵着几个没脸皮的小贱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我真是命苦,我真是命苦!”
她容色妍丽,出身也算好,年轻的时候,祝至安待她甚是不错,夫妻之间是有感情的。过往只要她哭闹起来,祝至安都肯拉下脸面来说几句软话,可眼前他实在没这个心情,自打收到海洲来的信,心里就一直记挂着年迈的母亲。他离家多年,本就没有在母亲膝下尽孝,心里存了愧疚。如今母亲病入膏肓,他又何尝能泰然处之?
妻子便是有什么不满,也不应当在这时候跟他闹。
祝夫人哭了半晌,没听到男人半句宽慰之语,不由偷偷抬眼,却发觉祝至安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她望着空落落的屋子,一时怔住。她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怎么突然之间,会变得如此孤独。
隐隐觉得,就连她最疼爱的幼女祝瑶,似乎也离她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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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祝夫人怎么不赞同,祝琰还是如期上了路。
宋洹之有公事无法陪伴,将自己身边得力的人都拨给她用着。
七八日后,到了临城,入夜,祝至安被在地方任职的同科拉去饮酒叙旧,祝琰独自留在驿馆,约莫夜半时分,外头下起雨来。祝至安迟迟未归,祝琰打发洛平去外头迎了几回,一直未见人影,眼瞧雨势越来越大,再这么下去,只怕今晚父亲无法回驿馆,明天的行程也要因此耽搁下来。他们的时间很紧急,祖母的病情一日一日恶化。他们等得,祖母却是等不得的。
这一路祝至安轻车简从,并没有大肆张扬回祖宅的事,也不知这边的官吏是如何提前得了消息,不等祝至安到驿馆休整,就被人沿途拦下请去叙旧,连拒绝都不能。
快子夜了,天际传来阵阵雷声,仿佛有人在云头拿着一把锤子,誓要将天幕凿出个洞来。祝琰躺在帐子里辗转反侧,又是牵挂祖母,又是惦记父亲,身体虽然已经疲倦至极,仍旧无法安眠。这七八天匆匆忙忙赶路,每天天不亮就出发,入夜投住驿馆,中途几乎不曾休息,吃喝都在马车上解决,她和父亲一样,都想尽早到达海洲,唯恐错过与祖母最后相处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