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重逢

变脸的是容倦, 变色的是其他人。

礐渊子面色从未如此不自然过。

他很确定这张脸的五官轮廓和从前有出入,眉宇间的死气散了,最重要的是, 他一开始是将对方作为无相之人研究, 现在相回来了。

人换了,相回了,整个世道感觉都疯了。

偏偏容倦的眼神气质没变,正作为全场最淡定的人站在原地。

他有多淡定,乌戎军就有多愤怒。自己人被两刀捅死,其他被俘的乌戎军下意识要暴怒而起,一个个赤目瞪过来,满口荤话脏话。

“大人。”效忠皇帝的京畿驻军终于回过神:“粮草……”

他倒是时刻不忘此行目的, 以及这些土匪的身份,都可以用于对付谢晏昼。

容倦闻言笑容略玩味, 看向另一边的禁军:“让他们去送。”

驻军领队刚想说什么,容倦不紧不慢道:“你们负责统计两边伤亡, 此战,记军功。”

领队怔愣一瞬。

确定没有听错后,几乎是一瞬间,他毫无预兆提刀, 往正对容倦叫骂的乌戎军反手一刀, 当场削首。

咚咚的脑袋滚落在地, 像是一个实心的标点符号。

再遇到不服的,又是一刀。

日常想要攒到军功可不容易。除非俘虏敌方将领, 大梁用的更多的还是首级计数制,死的越多,他们的功劳和苦劳越重。

剩余乌戎兵彻底安静了, 定州叛军更是不发一言。

驻军见状颇有些遗憾,投入清点整理战场。

风大,容倦转过身准备回马车内。

眼看那位京城来的狗屁的大官,没有杀完全部的乌戎俘兵,粮草还被另一方人要押走,山匪头子神情晦暗不明。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凭什么从我们手里拿东西?”

押粮官面色一变,拼命冲刀疤脸使眼色,可千万别得罪京官,万一被扣上真山匪抢粮的帽子,有理说不清啊。

书生?

有禁军上前,容倦却摆手挥退了他们。

他看着刀疤脸,突然笑了。那是一种真心实意的笑容,笑得跟个小太阳似的,仿佛山头的积雪都跟着融化。

终于有人看到了他皮囊下的文化人属性。

突然的一笑,反而让山匪憋在后面的狠话没有立刻说出来。

待他反应过来,年轻的贵公子已经重新进入了那辆豪华的马车。

一阵清风挡住了山匪追来的步伐。

刀疤脸陡然一惊,才发现身侧竟一直站着有人。

腰悬拂尘,和战场格格不入的道士并没有看他,只在月光下安静思考人生。

与此同时,马车内传来一道声音。

容倦轻声细语说了些什么,刀疤脸迟疑一瞬止住步伐,没有再和押粮离开的禁军起冲突。

·

禁军办事得力,凭借容倦从宫中带出的诏令,奔去最近的华州调兵,如今粮草已然到位,双方会师后一举歼灭了残余敌军。

一夜过得很快,几个时辰后,日光重如鎏金,铺映在天地间。

榕城。

城楼上的士兵开始交替换班,城门外四处是滚石碎骨。碎石堆中,铁衣盔甲血迹斑斑,护城河外同样漂着累累白骨。

士兵隐约看到什么:“快去通知县令大人。”

远处,容倦正率领大部队抵达。

乍一看还挺壮观的队伍,实际此刻每个人都顶着一头问号。

驻军纳闷于昨夜山匪的配合,禁军要押走粮草时,马车里一句‘放手吧,因为我美,因为山匪有德行’还真让山匪暂时放弃了争执。

哪有男人炫美的?还有,山匪又哪里存在德行这种东西。

不过容恒崧倒是真的变美了很多,怎么做到的?

刀疤脸率领的山匪则是皱眉寻思,那位京官似乎暗示点明了他们美德之家的身份。

还有乌戎人里的那名使者。完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脑袋还长在脖子上,突然被留下性命反而带来强烈的不安。

最疑惑的当属礐渊子,一路上他几次尝试试探,不管是月下放风那回,还是丢失物件赔偿,很多只有本人知晓的细节,对方全对答如流。

那现在算什么?

魂魄移形换位?

一个更复杂的钻研点替代了从前所有的研究。

队伍就这么在沉默中行进。快抵达榕城时,容倦掀帘看到车窗外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他摇了摇头。

走路还想事情?他们是真不嫌累啊。

路面四处可见尸体,驻军领队提醒道:“大人,战后榕城内秩序必然混乱,我们进去后最好先立威。”

每逢战乱,便会出现不少神智失常之人,自杀或伤人者更是无数。立威无非就是武力镇压,惩治几个刺头。

那是场动作戏,容倦懒得干。

道门对这些倒是很擅长,礐渊子昨夜从马车换成单独骑马,闻言淡声道:“以工代赈,组建灾民做修复工作,再发银钱和粮食,暗示朝廷可能会减免徭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