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2/3页)

他随手理一把,另一只手,还握着她的帽缘。

简雪临伸出手:“帽子给我吧。”

芥川纮还过来,仍细致地担心:“放在包里会变形吗?”

简雪临把它放在腿上:“没关系,一次性的。”

芥川纮没有吭声,兀自褪掉两边手套,才掀眼看她:“在日本的都是么?”

简雪临正扭头看窗外山景,听见了,转过来:“什么?”

芥川纮抿了抿上下唇,“我的意思是,雪临小姐来北海道的所见、所闻、所历、所想,都是一次性的吗?”

东瀛莎士比亚在说话,简雪临怔然,“我也不知道,”她坦诚地回答:“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来这里了,以后不一定能有这么长的假期。”

“嗯。”他轻轻地应一声,难得丧气:“果然,日本是很没意思的国家啊。”

“哪有,”简雪临否定他:“我还没去过东京和京都呢,我还想看看金阁寺还有高达,还有秋叶原。”

“程放都去过好多次了。”她羡慕地嘟囔。

芥川纮说:“我也去过。”

简雪临问:“是和程放一起吗?”

芥川纮说:“有两次,他帮你买东西。”

“你也在啊,”这倒是个意外发现:“我居然从来没在视频里看到过你。”

芥川纮不解:“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看到过,我一定不会不记得你。”简雪临答着,继续观赏远处的山峦。

芥川纮勾唇,一同俯瞰脚底。

延绵的苍黑,与纯净的洁白相互穿插,海天一线。一切都在雪里简化了,简雪临手握大疆记录,顺道将男生近在咫尺的话语录入:

“我的父母在东京。”

简雪临转向他:“你怎么在北海道念书?”

芥川纮道:“我的老家在札幌。”

“哦……”简雪临接收着新信息,“日本人也说老家吗?”

芥川纮说:“不,是故乡。”

简雪临歪着头:“你中文说这么好,真的没有一点点中国混血吗?”

芥川纮摇头:“没有,我的外公和母亲都从事中国文化研究。”

简雪临坐正身体:“难怪你毛笔字写那么好。”

她忽然小声,“贼眉鼠眼”扫射同趟缆车的乘客,确认大家都各拍各的,她放低音量:“所以……你出生在左翼家庭?”

芥川纮失笑。

他没有让这个话题延展下去,只是问:“需要为你拍照吗?”

简雪临摆手,“不用啦,距离太近了,会显得我脸好大。”

“有吗?”他发问的语气和眼神都异常真诚。

“有啊,”她可不是没看过年会摄像机里的自己,简雪临撇撇嘴,眺见远方的雪道:“原来不止二世谷可以滑雪。”

她想起前日在札幌车站看见的身负雪板的日本中学生,每个人都健气满满,不由比较起芥川纮。他的脸小而瘦削,已褪去少年稚气,鼻骨高到锋利,但他是非常标准的下垂眼,看起来十分无辜,瞳仁点上窗后的冰天雪地,宝石一样。

即便面无表情,都这么我见犹怜。

简雪临盯住他,下意识问:“你不是第一次来天狗山吧?”

芥川纮说:“不是。”

“之前来是邀请喜欢的女生么?”信口而出的一瞬,简雪临都愣住了。

芥川纮说:“是男性同学,跟他们一起过来滑雪。”

他眼底的困惑漫上来,可它们又是如此干净的镜子,简雪临别扭起来,别扭极了。她重新摁开大疆的摄像头,抹净起雾的玻璃,找到可以让自己背对他的窗景。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雪花在纷飞,黑与白的界限,被薄雪抹去了。雪烟迷人眼,缆车靠了岸,乘客们窃窃私语,在这样天地模糊的絮语里,简雪临与芥川纮前后迈出缆车。

山顶积聚了很多人。

雪太大了,能见度变得极低,世界变得像信号接受不良的老式电视机,所有人蒙在雪花点里,轮廓不清。简雪临被吹得站不直,暂时放弃拍照,推着芥川纮进天狗馆躲避。

救场的耳罩都不管用,简雪临冷得牙齿打架。

雪很美,也很残忍。

像大海,像深山,像密林,也像命运。

即使顺着最优选上行,按部就班,也会因某些难卜的岔口摔跟头。

山顶暴雪的关系,滞留的游客被要求提前下山。

光鲜上山,狼狈下山。为拍上美丽显瘦的照片,都没穿羽绒内胆的简雪临,一无所获。

她咬着牙,忍受天寒与失望,返程回到上山前的缆车站。她安抚自己和陪自己白跑一趟的日本人:“好歹看到了缆车上的风景。”

芥川纮注意着她神情,指向附近一丛排队的人:“你想跟《情书》的海报合影吗?”

简雪临“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