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相悦(七)(第2/3页)

这里的血,到底有多少个人了?

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公叔钰剧烈地颤抖起来,打着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脸上的血混着眼泪一起掉下来。

脚步声在殿内响起,是一身紫袍的公叔玦。他没看地上已经死去的妇人,问他:“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我让你去别的地方生活。”

公叔钰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看他,对上一双凉薄恶意的眼睛。

哥哥的眼睛是温柔的。就像是小时候对着他说“小钰以后会很厉害的”的时候。

可公叔钰那时才发现,对方的眼睛好像变了。

权利,生杀,这些东西占据了公叔玦的眼睛。那身影一点点变换,以至于他差点快要忘记了哥哥原本的样子。

公叔钰的眼泪没停。

玉权衡上最后的一道血迹,来自公叔玦。

他从公叔家的围剿里面跑了出来,他一无所有,却还差一个约定没有完成。

一路跌跌撞撞,逃脱着公叔玦残党的追杀,一边往南地跑。在灵力耗尽,精疲力尽的时候,公叔钰倒在了温听檐的门口。

这就是他所有的记忆,细细看来,荒唐可恶又可悲。甚至在公叔钰的视角里,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一天,他和哥哥会走到这步田地。

温听檐很久很久都没说话,他将那团灵火放在了玉权衡的左端,然后注入了灵力。他现在才堪堪筑基,灵力只够完全操控一次。

如果算来,公叔钰今年也还未及冠。生死一年之前,他居然还挺平静,所有的眼泪,大概在那一刻早就流干了。

他盯着温听檐的动作,主动开口问:“我会是什么结局呢?”

我的审判,我的终局,会是什么样子。

温听檐并不回避这个问题,静静说:“你会死,公叔钰。”

不管是因为什么,被诓骗还是出于无奈。他都确确实实地助纣为虐,杀害了很多无辜的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那团灵火的周边,又闪起一簇恍若深海里才会亮起的火焰,幽蓝深邃,顷刻之间吞没了那抹白。

公叔钰盯地太认真,导致眼底似乎都染上了深蓝。他哑笑着说:“你没认我当师傅是对的。”

或许是因为重要的人一个不落地都离开了,在最后,他总是想要能有个人能记住他。

于是在这段时间,一直都哄着温听檐认他到师傅,只是对方从来没搭理过他,也没承认过。

其实在逃亡的路上,公叔钰其实也有想过,“它”选择的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主人呢?

善良到极致,还是识大体知善恶。

可最后都不是。

玉权衡选择的是一个冷漠到一切平等的人。

换作另一个更加情绪的人,公叔钰这样亦师亦友地陪了将近两月,在生死的抉择上,再怎么都会犹豫几分。

恐怕只有温听檐会直接说:“你会死”吧。毕竟这人就这样没意思。

他知道温听檐爱干净,在疼痛袭来的一瞬间,对对方说:“离远点,等会血溅到你就老实了。”

温听檐沉默了一瞬,说:“不会的。”

公叔钰并非权衡的主人,就算在过去,也只能使用“它”的一部分。所以他在抽出灵火的时候看不见记忆。

也不知道,当权衡一端的火焰亮起,终局就只会是魂魄尽灭。

不是预料之中的七窍流血爆体而亡,而是被火焰从脚下给烧起,身体和一部分灵魂一起逐渐消弭。

神识和肉体的拉扯很痛,但到后来,就是麻木。公叔钰愣了下,手掌有点不受控制地攥紧,最后接受了这个结局。

如果有的选的话,其实他更想要葬在故国的地下,就算是被千人所踩也无所谓。

但是娘亲在临死前告诉他:别回来了小钰。

于是连落叶归根都成为一种奢望。

在临死前,他居然还有心思和温听檐较劲。

嘴唇颤抖,说出的话都像是一字字挤出来的,像是有点生气:“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

他的下半身已经被幽蓝色的火焰被烧成了灰烬,烟一样的颜色,雾雾缭缭地和风雪缠在一块。

什么算作好听的话?

温听檐仰起头,没再看他消失的身体,只是盯着这场冰冷透骨的雪,透明的雪白落在他的眼睫。

“离城很少下雪。”温听檐突然开口说。

离城很少下雪,至少在大雪似絮的这天,公叔钰,它很像你的故乡。

公叔钰一下安静了下来。

他化为灰烬的速度越来越快,在完全魂飞魄散之前,他看着温听檐,第一次不是小孩小孩的叫他。

而是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几不可闻地说。

“温听檐,如果有一天,你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私心。答应我,放下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