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水面波光粼粼,如万千星子碎落,掌心掬水,仿佛能捧起一汪小小的星海。
池萤觉得他的手真好看。
白皙修长,指骨分明,被微凉的河水浸过,手背青筋蛰伏,冷白如玉的骨节透着淡淡的粉。
池萤托着他的手,竟恍惚想起无数个暗夜,这只手是如何抚过她全身的每一寸皮肉,如何不知收敛地揉摁、勾缠,迫使她溢出不受控制的低吟……思及此,她便忍不住脸红心跳。
晏雪摧察觉她忽如其来的拘谨,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池萤不再看他的手,转过身顺势躺在甲板上,枕着水浪拍打声,看两岸灯火,看天上星。
她斟酌许久,小声开口道:“我是想对殿下说,殿下只是短暂的看不见,但这些美好的事物依旧围绕在殿下身边,你可以听到鼓乐声、水浪声,可以感受到夜风的柔、湖水的凉,未必亲眼看到,只要静下心来感受,世间美好一直都在。”
少女温软的嗓音如春水漫过耳际,晏雪摧心口发紧,仿佛心间最柔软之处被人包裹着,拽着他一点点沉陷,又在无声处漾开细密的酥麻。
自他失明之后,阖府上下缄口不提,唯恐惹他动怒,而他为了压制心内的躁乱与戾气,心性也愈发阴郁残酷,不光在外恶名昭著,身边心腹在他面前也无不是噤若寒蝉。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同他说话,敢直面他的残缺,告诉他,世间还有触手可及的美好。
晏雪摧随她并肩躺在甲板上,枕水而卧。
眼前晃荡着无数光点,鼻尖萦绕着清浅的橙花香,他忽然翻过身,手掌撑在她身侧,朦胧的视野中,映出一片雪白的光影,少女眼瞳乌亮,显然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睁得圆滚滚的。
池萤一想到程淮和船夫还在船头,哪敢幕天席地与他亲近,慌乱间生硬地扯开话题,“那个,宣王殿下……”
晏雪摧唇边笑意微滞,“提他作甚?”
池萤道:“我突然想起来,群芳宴下暖情香的丽妃,不正是宣王的母妃吗?”
“是。”晏雪摧嗓音中听不出情绪。
池萤有些担心:“他不会因此记恨殿下了吧?”
晏雪摧不置可否。
岂止是记恨。
宣王与荣王既是亲兄弟,母亲皆同出宁氏一族,从他查出荣王谋害兄长开始,就与宁家结下了深仇大恨,宁家这几年更是屡屡派人刺杀。
如今他扳倒丽妃,暗中诱荣王逼宫,宁家作为荣王的后盾,他势必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的。
他与宣王,只有你死我活这一个结果。
更不必说,他还暗中惦记着自己的王妃,单这一点,晏雪摧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晏雪摧唇边笑意不明,淡淡道:“是记恨着。”
池萤心道难怪方才见面,宣王看上去脸色不冷不热,笑得也勉强。
她瞬间紧张起来,抓住他衣袖的手指微微发紧,“他会不会暗中对殿下下手?”
晏雪摧半真半假道:“怎么不会,我身上有几道伤可都是他的手笔。”
池萤愕然张了张口,想想还是把怨毒的话咽下去,她终究不好私下议论皇子。
她还在想他身上那些伤,男人却忽然伸手扣开衣带,池萤吓得心慌,赶忙道:“殿下要在这里作甚?”
晏雪摧语气坦然:“给你看看伤口。”
池萤:“……这就不用了吧,天色这么暗,这里也看不清楚,咱们回去再看?”
晏雪摧扫过四周,船尾的确只有零星灯光闪烁,但船舱内却是灯火通明。
他提议道:“去船舱?”
池萤望向点满十二花神灯的船舱,实在没办法违心地说一句“船舱也暗”,只能认命地作罢,扶他去了船舱内。
游船虽不大,但舱内五脏俱全,池萤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降下了四面的竹帘,并特意解释道:“我是怕外人瞧见殿下。”
晏雪摧忍不住笑:“好。”
他起身走到船头,低声吩咐程淮二人几句,程淮当即拱手退下,与船夫上了暗处的另一条船,几丈之外,既能保障殿下的安全,也不打扰两位主子办事。
船上只剩两人。
池萤羞赧地捂住了脸。
他居然还把人赶走了,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
本以为来游船上看看夜景玩玩水,没想到又……她是最不愿意房中私事被人知晓的,如今倒好,闹得人尽皆知。
顾念昭王对船舱内的布置并不熟悉,池萤只得扶他先在案几前坐下,刚想倒杯茶缓解尴尬,腰身倏然一紧,人已猝不及防被他揽入怀中。
彼此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他仿佛“看”了她许久,待她颤颤抬起眼,他的吻才轻轻落在她眼睫,再是鼻尖和嘴唇。
池萤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印象中,他似乎从未有过如此温柔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