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催眠(40)(第3/4页)
他的声音真的很温和,眼里也洋溢着暖色,让黎星灼甚至产生幻觉,自己是被悯希爱着的,他怔怔地听着悯希说:“是我不回信息,让你太难过,想跑来要个说法?”
悯希从黎星灼刚才说的话中透露出的信息猜测,接着又抿唇笑笑:“感觉应该不止这些。”
就像对今天登堂入室的谢恺封有模糊的印象,悯希对黎星灼也有,他内心深处,觉得黎星灼这次过来,还有更重要的一层原因。
黎星灼沉默半分钟,将额发往后抓,揉了揉刺红的眼睛,闷声道:“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能再感觉到些别的。”
悯希听着他略显孩子气的诘问,轻笑:“感觉不到了,你直接揭晓答案吧。”
黎星灼又是沉默。
别墅半明半暗隐在雨夜里,天上的星星在闪烁,不知过去多久,黎星灼道:“前天我爸和我说,到时候我去了国外,一年只准我回来一次,我和你说过,我抗争不过我爸,他在家里基本是一言堂……”
忽的,旁边的人恍然大悟道:“噢,所以你是舍不得我——”
黎星灼一怔,脸皮骤然红烫起来,像被扒光了衣服羞辱似的,他转过头去看悯希,只见悯希弯着眼睛问:“对不对,你害怕分别?”
在那粲然的笑容里,黎星灼身上咕噜噜冒泡的岩浆诡异地平静了下来,他下颌紧紧地绷着,不回话。
悯希不知从哪里掰来一块树枝,戳起了地上的水泊:“所以你哭着来找我,就是舍不得我啊,觉得一年太久了,见不到我,很绝望。”
黎星灼硬邦邦道:“那怎么了,谁都有矫情的权利。”
悯希弯唇,两边被冷风吹得有些通透的脸颊,微微泛起一些血色。
他正想调笑,身边突然传来一道哽声,那哽声酸涩、憋闷,像是憋了一路终于憋不住了。
而身边的人愿意接纳他所有的委屈和难过,于是他哭得越发肆意,像个孩子。
“一年太久了,”黎星灼哽着:“我受不了的。”
他尽力压低自己的哭声,但却是适得其反,喉咙里酸得他难受,想吐,甚至哭到断气。
前方不是康庄大道,是断崖,他在暗无天日的大海上航行,唯一的灯塔也灭了,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他的世界毁灭了。
黑暗中,男人宽阔的肩背起起伏伏,异常清晰,大雨里除去风声,就只剩下呜呜咽咽的哭声。
悯希沉默着,听他哭了很久,突然开口道:“你知道厄立特里亚吗?”
黎星灼眼尾上吊着一颗水珠,抬起头:“什么?”
也许是黎星灼哭得他脑仁疼,悯希竟模模糊糊的,在脑中回想起了一些片段。
他眯眼道:“我曾经做过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志愿者,当时我跟着我们的小队,中转时经过了一个叫厄立特里亚的地方,落地的当天晚上,我就被那里的苦难惊到了。”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瘦小的孩子,那么贫困的环境,你可能想象不到,在那里生活的普通人是不能生病的,因为医疗水平太差了,一场大病就会逼得他们走投无路,就像‘吃饱’、‘喝足’,这些随处可见的,在他们那里难如登天。我在那里待的每一秒,每一秒都会有濒临绝望的窒息感。”
话题转折得突然,黎星灼却不由听了进去,他哽咽慢慢停下来,顿了两秒,思维跳跃地突然问道:“你还当过动物保护协会的志愿者?”
悯希点头道:“对呀,非洲大迁徙还蛮好看的,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
黎星灼闷闷应:“唔。”
“我都不知道你有这种雅兴,你以前都……算了,不说了。”
悯希不知道他在编排自己什么,继续说:“那里水源不干净,水里有上千万细菌,小孩子瘦得只剩下一块排骨,每天有饭吃就是他们唯一最关心、最要紧的事,他们根本没时间想别的,甚至分别对他们来说都不算痛苦。”
“但我并不是要比较苦难,让一个不那么美好的东西比较起来显得也不过如此,我只是想说,不要觉得分别是值得恐惧的事情,不要那样看待它,相反,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分别是浪漫的、充满期待的词汇。”
“两个人站在不同的人生岔路口,分别往不同的道路上去跋涉、闯荡,多年后变成两个更成熟和光鲜亮丽的人,聚在一起,去聊以前青涩的往事,那种体验真的,很难得,不是谁都会有。”
悯希的声音散在风中,轻轻的,淡淡的。
黎星灼抿抿干燥的唇,耳边又有了声音:“你听过这样一个说法吗,六十五万个小时后,我们会氧化成风,变成同一杯啤酒里相挨的两个泡沫,变成同一盏路灯下面依偎的两颗尘埃……我觉得还挺浪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