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马车停下,随行的杜嬷嬷掀开车帘,盛菩珠从车厢里弯身探出,手里亲自拎着一只精巧华美的食盒。

杜嬷嬷站在车辕前,朝她挤眉弄眼笑得热切。

盛菩珠一愣,抬眼望去。

只见暮色中,靖国公府大门前,一道挺拔俊逸身影负手而立。

昏蒙的淡金色和晃动的灯辉相互交织,柔和光晕落在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漫不经心的眸光微抬,一瞬不瞬落在她身上。

不是谢执砚,又还能是谁?

盛菩珠微微一怔,提着襦裙裙摆走向前。

“郎君今日怎么这般早下值?”

“可是等得久了?”

谢执砚神色从容,自然而然接过盛菩珠手中食盒,语气淡淡道:“刚回府,并未等多久。”

盛菩珠偏头打量他,似笑非笑,但并不戳破:“端阳姨母府上新来了一位江南名厨,糕点做得尤其好,刚巧明日中秋,她就让府里厨子现烤了许多月团饼,所以我们走时,一人分了一食盒。”

“我吃着味道好,母亲应该也会喜欢的。”

谢执砚点头,一手提着食盒,另一只手牵过盛菩珠的手:“姨母府上好玩?”

盛菩珠嗯了声:“赏花、喂鱼,加之人多有趣,长安城里各色八卦,我也头一次听到这么多奇闻趣事。”

“是吗?”谢执砚笑了笑,“那府里那些郎君,可有对夫人献殷勤?”

“特别是那个叫雉奴的郎君。”

“啧,衣裳穿得薄,嗓子黏得发腻,实在是有伤风化。”

盛菩珠大惊,好家伙,连名字都打听清楚了。

她自然赶紧否认,睁着迷蒙无辜的眼睛,眨了眨:“郎君说的是谁,雉奴是谁?”

“嗯。”

“妾身从未听过呢。”

谢执砚:“……”

夜深。

盛菩珠坐在镜前,她刚沐浴过,周身透着潮潮水汽,她状似无意道:“今日在端阳姨母府上,我倒是瞧见一桩趣事。”

“嗯?”谢执砚抬眸看她,下一刻视线又重新落在手里的书册上,只从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询问。

盛菩珠站起来,走到他身前,满头青丝如同瀑布落下:“四妹妹清姝也在,是安王妃带着一同去的,而且安王还让人送了新鲜的鹿肉,萧叙安亲自相送,我瞧着,安王世子和姨母竟是十分亲厚。”

谢执砚这才放下书卷,漆黑的凤眸静若幽深的湖水。

“夫人怎么对安王府的事,突然如此上心?”

盛菩珠抿了抿唇,她心底一直压着一个可怕的想法。

她觉得谢执砚不可能猜不到,只是不想吓她罢了,不然祖母也不会选择那样决绝的方式,宁可断药身故,也要促使谢氏分家。

“对于安王,难道您就不上心?”盛菩珠反问。

谢执砚闻言笑了笑,伸手揽过她,把人抱在怀里:“其实这事不算稀奇。”

他声音淡漠道:“端阳长公主、安王还有宁王,皆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妹,虽然安王出生后,一直养在太后娘娘膝下,但也是已故刘太妃的骨血。”

盛菩珠愣愣啊了一声:“安王也是刘太妃所出?”

“嗯。”

“皇外祖母是先帝继后,除了我母亲寿康公主外,并没有别的孩子,那时刘太妃生下宁王没两年,又生了安王,于是安王被抱养在外祖母名下。”

“虽然安王是外祖母养大的,但因为和当今圣人有过夺嫡之争,才渐渐从宗亲中淡去存在感,端阳姨母与两位王爷之间的手足之情,自然非寻常宗亲可比。”

盛菩珠眸中露出些许讶异,有些不解地问:“我见过长宁郡主的阿耶宁王,虽然只比安王虚长两岁,但瞧着精神尚可,人也年轻,安王作为先帝幼子,怎么老成这般模样?”

谢执砚微笑着,语调看似平淡却透着几分意味深长:“安王原先是身体在几个活到成年的兄弟中,算是最康健的,只不过后来圣人登基,他大病一场,这些年反倒成了最孱弱多病的,几次风寒命悬一线,宫里太医都叫准备棺木了,又被他硬生生熬过去。”

“那可……真能活啊。”盛菩珠感慨。

谢执砚虽然没说话,但颔首表示认可。

他声音顿了顿,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补充道:“如今朝局未明,漠北各方部族蠢蠢欲动,端阳姨母府上……往来人员繁杂。”

“日后若无必要,夫人暂且还是少去为宜。”

盛菩珠仰起头,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还是从谢执砚郑重语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好,我记下了。”

初秋,露重,虫鸣已无,只余清冷月色透过菱花窗,在屋中一角,撒落冷白的幽色。

长夜幽静,叫人不敢高声言语。

“菩珠。”

“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