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

婴儿的啼哭声刺破窗纸,落在听松堂内每个等候的人耳中。

盛菩珠端坐在圈椅上,她累极了,单手支撑下颌,时间久了,指尖在腮边压出一道浅浅的红痕,直到周稳婆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出来报喜,悬了一整夜的心,总算是重重落回肚子里。

晨曦透过云层,洒在白雪皑皑的庭院内。

“给老夫人道喜,也给娘子道喜。”

“孩子虽未足月,但在腹中实在养得好,足足有八斤重。”

说到这里,周稳婆踌躇半晌,言语支吾道:“胎儿有些过大,所以清慧娘子这一胎生得艰难,好在不幸中的万幸是生产时,胎儿还未足月。”

后面的话,周稳婆没敢说,忐忑低下头,但在场谁听不出其中的意思。

若是孩子再长大一些,就算是足月的情况下不出意外,生产时生不生得下来,恐怕要另说。

老夫人面色不是很好,盛菩珠也有些被吓到。

周稳婆也知自己失言,赶忙又笑着轻轻揭过这一话题:“清慧娘子脱力昏睡,奴家已经检查过,也请了太医外帐子外把脉,眼下身子是没有大碍的。”

花厅里静悄悄的,气氛沉寂,直到老夫人朝周稳婆招手:“你上前来,我有话要问你。”

周稳婆谨慎上前,恭敬弯着身体。

盛菩珠隐约听到几句刻意压低的话:“我那孙媳的身子,经历了这一遭,日后可还能调理好?”

“这……”周稳婆脸上的笑,明显僵住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不是那种迂腐糊涂的长辈。”

半晌,周稳婆局促道:“已经伤了根本,日后子嗣恐会很艰难,奴家学识浅薄,也不敢妄言。”

虽然足够委婉,但老夫人已经听懂她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敛了笑意冷冷道:“既然不敢妄言,那日后无论是谁问你,你只管说清慧娘子身子无碍,并未伤及根本。”

“知道吗?”

“是,是的,奴家定当牢牢记在心底。”周稳婆被那双苍老但威严的目光盯着,吓得身体轻颤,一个劲地点头。

盛菩珠伸手揉了一下酸涩的眼睛,一夜未眠,眼下透出淡淡的青,方才祖母与周稳婆的那番话,并未避着她,显然已经对秦氏失望至极,又心疼薛清慧,才会让周稳婆保密。

大房的家务事,她并不打算掺和,薛清慧后头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那是她自己的造化。

盛菩珠眼皮沉得像是坠了铅,后腰更是软得几乎维持不住端庄的仪态。

在一片恍惚中,她好似看见谢执砚逆着晨光就站在不远的垂花门前,玄色大氅上凝着霜雪,眉宇间还带着未散的寒意。

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她惊得站起来。

这动静,自然逃不过老夫人的目光。

“菩珠,去吧,你回去好好休息。”

清慧已经顺利生下孩子,我让蒋嬷嬷把秦氏放出来,听松堂是她大房自己的事。”

盛菩珠应了声,站起来朝老夫人行了个万福礼,也不推脱:“是,那孙媳先回去休息。”

她扶着耐冬的手,才走到垂花门前,人还未站定,手腕就被一股力道紧紧攥住。

“郎君。”盛菩珠小小地惊呼一声。

谢执砚手臂微微用力环紧她纤薄的腰,将她的身子紧紧扣进怀中,宽大大氅,兜头罩下。

男人周身都是冷意,偏偏怀里烫得吓人,清冽的柏子香混合了书卷的墨香。

“就这样,我带着你走。”

盛菩珠愣愣回不过神,他就从怀里掏出一个温热的汤婆子,塞到她手中:“抱紧了。”

谢执砚揽过她的肩膀,高大的身体几乎把她笼罩:“躲什么?我们是夫妻。”

“可是……”盛菩珠呼吸紧了紧,虽然是夫妻,但这也太亲密了,青天白日的,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府里。

可她这点疑虑,还未来得及深想,就因为失神,脚下没走稳踉跄一下。

下一刻,她就被谢执砚打横抱起来。

“太慢了。”他低沉的嗓音擦过她已经冻僵的耳尖,莫名的紧迫,烫得她心跳如擂鼓一般。

怀里的妻子,轻若无物,谢执砚眉目沉沉,大步朝韫玉堂走去。

房门“吱呀”合拢的瞬间,盛菩珠被他轻轻放到暖阁的软榻上。

“备水。”

谢执砚头也不回地朝外间吩咐,他自己屈膝蹲下,覆着薄茧的掌心,蓦地握住那雪白的脚踝,被雪水浸透的绣鞋已经被不容拒绝地褪下,露出里头穿着罗袜的玉足。

“郎君,不可。”盛菩珠倒吸一口凉气,声音明明抖得厉害,却偏故作镇定望向他。

“怎么伤成这样?”谢执砚目光落在塌前那双玉色的缎面云头锦履上,鞋尖缀着珍珠山茶,被血水染成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