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结束通讯后,陆淮没有马上前往公寓。

车停路边,逐渐沉下的夜色吞噬了车身。路灯悄然苏醒,成为了浅水路五号片区唯一的亮光。

阿加莎和顾星洲早就受不了他走了,他们应该都回家了。

由于军部离浅水路太远,以前他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间点到家。

江云总是比他早到家。

每晚他推开家门,都会有一道飞奔而来的身影扑进他的怀里。

那时的江云身形娇小,扑上来的力度几乎可以忽略,可他每次都会假装被江云撞得后退半步。

他会揽着江云的腰,故意背靠墙面,享受着新婚妻子热情的投怀送抱,还常常因为过于享受而耽误了晚餐。

后来,江云不满足只在家里等他。江云想要更早地看见他,改成了在路灯下等他。

他只要拐过最后一个路口,就能看到江云被暖黄灯光勾勒出的,琥珀般的身影。

以后,公务繁忙的江外长应该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等他了。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等江云。

没有新婚时飞奔而来的拥抱,两个人像老夫老妻一样,每天在结束工作后平静地见面,似乎也不错。

只是,他也会觉得遗憾。

遗憾他和江云戛然而止的热恋,遗憾他们本该拥有的每一个结婚纪念日,遗憾他只见过江云二十岁和现在的样子。

江云的二十岁到三十六岁,他全部错过了。

他和江云的十七年,甚至不曾有过一个阳光灿烂的、温暖的春天。

他们在冬天始端相识,在冬天的结尾分开,又在冰天雪地中重逢。

而现在,首都也下起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花在路灯的光圈下旋转飞舞,宛若无数个生命盛大而短暂的金色精灵。

他还记得江云站在那里的样子。

他记得江云在雪中朝他望来的每一个眼神,却不知道江云在春光中,在夏雨里,在秋风中的模样。

意识到自己又一次陷入了那种无法缓解的遗憾中,强烈的不安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

他不该放江云去工作的。

他在装什么啊。

他应该把江云关起来。他应该让江云时时刻刻待在自己身边,确保不会再有任何意外把他们分开。

可他怎么可能那么做。

江云说欣赏他的心态……呵,江云欣赏的可不是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啊。

还好,这只是他易感期的不理智而已——应该吧。

等易感期过去,他肯定不会再生出这种离谱的念头了。

他一定还能和十七年前的自己一样,年轻张扬,锋芒毕露,理所当然地万众瞩目。

只有那样的陆上校,才配得上江云。

陆淮落下车窗。寒风驱散了他身体的热度,带走了他的信息素,也让他的理智恢复了清明。

他看到浅水路六号的窗户亮起了灯。两个陌生的剪影映照在窗间,正在享用他们冬日的晚餐。

那两个剪影看上去很年轻,面对面坐在餐桌旁的画面像极了浅水路五号曾经的主人。

看来,他终究还是要不到邻居老妇人蓝莓松饼的配方了。

十七年,还是太久太久了。

久到旋转楼梯的油漆会脱落,壁炉上会出现斑驳的裂痕;

久到棋格羊毛地毯上绒絮全部褪去,米白色窗帘也默默地风化了。

……江云怎么可能不搬家。

江云怎么可能面对得了那些。

陆淮看着雪发了好一会儿呆,再次拿起了通讯器。

陆淮:[我准备出发去公寓了]

江云:[好]

陆淮:[等首都星的春天到了,我们带孩子们一起去公园赏花怎么样?]

江云:[嗯,好]

陆淮看着江云发来的三个字,好不容易找回的理智又快失控了。

冷淡,真的好冷淡……江云对他好冷淡。

好烦躁。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江云对他热情一点?

然而就在他无法自控,即将暴走的时候,江云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江云:[不过你要给我们准备好吃的便当才行]

江云:[我想吃陆上校亲手做的蛋糕]

像是并不存在的信息素安抚了暴动的神经,Alpha几乎要捏碎通讯器的手缓缓泄了力。

他猛地向后靠去,脖颈拉出一道如释重负的线条。

陆淮仰着头,抬手遮挡住双眼,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

——

真理号一路飞向金马斯图岛。

两天两夜的行程,江云一直待在自己的客舱里,鲜少在公共场合露面,连一日三餐都是叫的客舱服务。

马卡斯等人连江云的面都见不到,根本无法回答总统“陆淮未死,江云是何种反应”的问题。

如果是在过去,他们能找到无数个和江云见面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