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山雨微弱,那也是山雨。

临近天明时,三莽山上的土匪自动睁开了眼,如行尸走肉般起来穿衣,当听到树叶簌簌,雨滴落下的声音时,纷纷从窗子门口探头往外看。

“下雨了!”

“老天爷终于下雨了!”

“今天可以和表姑父说不操练了吧?”

“你去说!”

“还是你去!”

“不然让大胡子去!对就让大胡子去,他是第一个答应练武的人!”

众人齐齐看向络腮胡家,此时络腮胡正趴在窗口往外看,短短十几日的工夫,他整个人精瘦了一圈,精神恍惚,胡须都仿佛没以前茂密了,他看着雨,默默流下了眼泪——可他娘的下雨了!

天渐渐亮了,雨势也渐渐大了,不必多说,今天定是个休沐日。

络腮胡安心地关上了门窗,躺了下来,直到听到敲锣声响起。

当第一声锣声响起时,他便猛地睁开了眼睛,火急火燎开始穿衣,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冲了出去。

其他人几乎在络腮胡冲出门后齐齐冲了出去。

络腮胡到时,窦白飞已经在了。

窦白飞双手叉腰瞪着站在场地中央的燕寔,少年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黑色武袍,一头浓密长发束成马尾,浑身干净利落,眉眼凌厉,站在那儿不吭声时如同一把随时出鞘的剑——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老子浑身都湿透了,他身上怎么一点雨淋不着?

燕寔心里还在想一会儿结束操卯后要给李眠玉做什么朝食,昨天喝了肉糜粥,今天就做包子。

他察觉到旁边窦白飞灼热的视线,漫不经心扫过去,微蹙了眉,淡声:“你盯着我做什么?”

窦白飞憋不住,粗着嗓问:“为什么你淋不到雨?”

“因为真气。”燕寔语气平静,但话出口的瞬间,却想起李眠玉坐在马上好奇问他时的样子,低头笑了一下。

窦白飞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见识浅薄,脸都黑了,忍不住道:“老子从前打架就直接抡起斧子砍人就是,没你们弯弯绕绕!”

燕寔不搭理他,神情沉静平淡地扫向渐渐跑到的土匪们。

窦白飞被雨淋了一脸水,想到一会儿月儿和那小公主过来看操练,还是没忍住,粗声又问:“你这真气怎么练的?”

燕寔看他一眼,“三岁习武修内功。”

窦白飞:“……”

他从旁边拎起两个大铁锤,朝着今日第一个飞跑而来的络腮胡怒吼一声:“来得这么慢!先跟老子对练一百招!”

燕寔面容幽静扫了一圈所有人,随后少年声音平淡:“今日先绕山跑十圈,随后如常。”

络腮胡脸上冷冰冰的,一时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娘嘞!当初就不该放这几个魔神上山!

--

操卯结束,刚到辰时,燕寔去了灶房。

灶房里,冯大盆已经在忙了,见到他来,忙结巴着喊:“表、表姑父!”

燕寔漆黑的眼睛抬起来看他一眼,便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揉早就醒好的面团,再是取了一条偏瘦的肉剁成肉馅,拌上一些切碎的白菘。

他一共做了一屉蒸上,便倚靠在旁边闭目养神。

不多时,浑身湿淋淋的窦白飞嘴里骂骂咧咧也到了灶房,一看到燕寔,再看到他身侧的蒸笼,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那个,你做了这么多啊?”

燕寔收回心神睁开眼,没作声。

窦白飞厚着脸皮凑过来,“我家月儿胃口小,一个就成!”

燕寔目光静静的,依然没作声,窦白飞自讨没趣准备去拿两张冯大盆烙的饼,但这时燕寔站直了身体,打开蒸笼拿出一个。

窦白飞还怔了一下,却下意识伸手。

“烫烫烫!”他捧着只刚蒸好的滚烫的包子,嘴里又想骂人了,但又硬生生忍住了,他赶紧将包子放进碗里,再歪头看燕寔。

燕寔正低着头将包子从蒸笼里夹出来,侧脸沉静,但窦白飞怎么看着他的脸色这么苍白。

“我说,你不会是今天下雨生病了吧?脸怎么看着这么白?”窦白飞觉得自己都拿了人一个包子了,便关心一下,他粗声粗气道,“也没见你淋雨啊,难不成天冷了体虚?”话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暗暗自得了一下自己强健的体魄。

燕寔动作一顿,摸了一下脸,垂目没做声,将包子都夹出来,再用油纸一盖,便往外走。

窦白飞见他没搭理自己,翻了个白眼,回头找饼去。

--

李眠玉洁牙净面后,便靠在窗那儿看。

很快,她便看到燕寔缓缓从路的那一头出现,雨水濛濛,他依然是不撑伞的,脚步轻盈,雨滴不曾落到他身上,总觉得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李眠玉一边抿着唇笑,一边又幽幽地想,为什么燕寔还会长高,她却好像不怎么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