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第2/3页)
尽管自从那日后,卿云就再未回过自己的府邸。
皇帝是个有疑心的,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卿云不再回府邸,便是怕皇帝从他人身上发泄怒气。
倘若尺素的死……并非因他那日私会齐王……
莹润光彩的珍珠在卿云脑海中时时闪现,皇帝的库房,卿云进去过无数次,他喜欢金银珠宝,对里头的宝贝如数家珍,却从未见过那金饰上头那般光泽色彩的珍珠,要说宫里头都没有的珍珠,那便只有——东珠,因宫里头所有的东珠在当年先皇后死时已悉数陪葬。
那么尺素藏在小院的东珠金饰是哪来的……
屋里头藏了这么个东西,她为何还敢把宅子给租出去?是为了掩人耳目,以表她心中无鬼?心中无鬼?她心中能有什么鬼?
卿云头痛得快要裂开。
太医急急忙忙地来诊断,又连忙开了药让他服下。
皇帝回到寝殿,见卿云瘫卧在床,上前道:“在湖上吹风吹得舒服么?”
卿云一动不动,只缓声道:“程谦抑料事如神,决胜千里,是难得的用兵之才。”
皇帝却是冷笑了一声,“恃才傲物之人,朕不喜欢。”
卿云抬起脸,“皇上,您还未老到昏庸吧?”
皇帝静静地俯视着卿云,“朕都已经老糊涂了,怎么不昏庸?”
卿云垂下眼,一副无力辩解的模样,“他不过带我散散心,我一手提拔他,他也是知恩图报的,他那模样,也亏得读了那么多书,否则,我多看一眼都要他倒贴我钱帛才不亏。”
卿云故意将话往歪了说,皇帝果然笑了,“胡说八道。”
“我头疼,”卿云语气中带了点娇意,“尺素姑姑没了,以后没人疼我了……”
他已许久未对皇帝这般撒娇,皇帝自然也知道他是故意做作,可他们如今也只剩这些假太平了,卿云肯先服软,也便够了。
“你就是该的,好好待在宫里,不便什么事都没了?”
皇帝坐下,一面说,一面手还是轻轻按了卿云的额头,卿云闭着眼睛,脑海中那颗东珠飘荡着,一直在他的头上跳。
卿云将尺素的尸首从刑部要了回来,好好安葬了,埋在京郊的一块风水宝地,对他重要的人当中终于也算有一个有自己的墓。
丁开泰跟着卿云出来,在尺素墓前大哭。
“姑姑,小丁子无福再见您一面,是小丁子无福啊……”
卿云倒没哭,他只是静静地盯着尺素的墓,这是个聪慧、坚忍、必要时又有几分冷酷的女人,她抚养他,她阉割他,她抛弃他,她收留他……她曾对他诉说宫中往事,情真意切,字字泣血。
卿云抬手,雪白的纸钱纷纷扬扬落下,他仰头,只觉面上一片冰凉。
“丁公公,多同我说说尺素姑姑的事吧。”卿云缓声道。
丁开泰一面抹泪一面道:“你尺素姑姑是宫里头顶好的大宫女……”
回宫的路上,卿云听了一路丁开泰所知的尺素的往事,她如何在前朝那般波谲云诡的宫廷中生存下来,又还能照拂其余宫人,帮一些宫人掩饰错误,瞒天过海,以躲避主子的责罚,才能从前朝一直留到今朝,顺利出宫。
卿云一言不发地听着,面上始终没有半分神情,等车到宫中,下车时才露出麻木哀戚之色,他站在宫道,向西北回望,那是玉荷宫的方向。
尺素之死,实在诡谲,刑部无法定论,成了一桩悬案,历朝历代,这种悬案都比比皆是,不足为奇。
半月过后,卿云便如没事人一般如常在六部行走。
刑部呈案的并非苏兰贞,苏兰贞回乡探亲去了,卿云也未曾在刑部瞧见苏兰贞,他心下对苏兰贞的死活并不大关心,他如今对许多人与事都并不大关心,那是他刻意为之,他必须如此,才能克制己身。
“你的脸色不大好。”
李崇见他,神色微敛道。
卿云道:“是吗?”
二人正在户部说话,周围也都是户部官员,自然说话更要小心。
李崇道:“节哀。”
卿云黑漆漆的眼睛瞧了李崇,道:“不哀。”
李崇欲言又止,最后仍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卿云这般光景,表面瞧着没什么,实则内里已是在熬寿了,他自己还浑然未觉,倒是丁开泰这宫里的老人瞧出了端倪,从前宫里头许多嫔妃便是如此,表面瞧着不过是伤怀感慨,没几日便病的病,疯的疯,死的死了。
丁开泰到底记得尺素的恩情,没事便寻卿云说说话,叫他看开些,人死不能复生,尺素千辛万苦地教养他,绝不是为了看他这般作践自己的。
“我从前从未听说尺素在玉荷宫里头教养过一个内侍,想她是知你的品貌性情,若早早从里头出来,怕是在宫里头没个好活,这才如此精心瞒着,连我也从来不知,怪不得她在宫里头日子过得那般清苦,我想接济她些,奈何她是个自尊自傲,不肯受人恩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