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回到宫里,皇帝正在用早膳,让卿云坐下一块儿用膳。

卿云神色自若地坐下。

皇帝含笑道:“在宫外头过夜,高兴了?”

“皇上不必总问我高不高兴,皇上真的在乎我高不高兴吗?”

“朕若不在乎,怎会许你外宿?”

卿云捏了羹匙,人微微向后仰了仰,看向皇帝,“这么一大清早,我不想同皇上争执,皇上还是用膳吧。”

皇帝笑了笑,“果然心情好了许多,看来朕要多放你外宿才是。”

昨日苏兰贞来府里拜见一事,探子们如实呈禀了,只篡改了苏兰贞离府的时间。

卿云心中有数,当下也并不慌张,没事人一样道:“君无戏言,那我以后便多多外宿了。”

皇帝笑道:“朕可不准。”

从前,卿云也经常同皇帝打这些言语机锋,他时时警惕,小心谨慎地找出皇帝言语中的陷阱,猜测皇帝话后的深意,从而给出最能让皇帝满意的答案。

如今,卿云已不想令皇帝满意或是高兴了,尤其是在昨夜,他同苏兰贞说话时,根本无需字斟句酌,也不必去想是否言有深意,那般情真意切的一番交谈之后,对于和皇帝周旋一事,卿云更加厌烦腻味。

卿云放下羹匙便要走,却听皇帝道:“维摩写信来了。”

一旁宫人适时地呈上了信笺。

“这封是给你的。”

皇帝看向卿云,“他在战场上还想着你呢。”

卿云瞥了一眼那信笺,心下又想起了昨日苏兰贞给他的薄笺,怎会这般凑巧?怎么忽然都要给他书信?

卿云抬手接了。

昨日苏兰贞给他的那些信物他都放在了宅子里,让尺素替他保管,尺素什么都未问,只说让他放心。

卿云便也什么都没说。

回到小院,卿云取了李照的信来看,也不知皇帝有没有提前看过,他觉着皇帝是不可能不看的。

李照的信很长,先大致说了两句边境的战况,还有他在边境的一些所见所闻,身为皇太子,他虽幼时也生活在动荡之中,毕竟记忆也早已模糊,之后便一向锦衣玉食,不食人间烟火,此番来到战场,才更深地体会到了世情。

李照的信和他的字一般,并未有什么出众的文采,只是随口闲谈一般,叫卿云仿佛看见了李照便站在他的对面,同他说些他在战场上的感受,人间疾苦生离死别。

给卿云的话也并不多,只说让他保重自身,切莫心下积郁,等来年天气暖和,打了胜仗,他们班师回朝之后,他有许多话想对卿云慢慢说,也想听卿云同他说一说他心里的话。

卿云将这封信看了两遍,看第一遍时几乎是面无表情,看第二遍时不知怎么,眼眶却是微微湿了。

他这是怎么了?卿云抬手抹去面上湿意,他望着冬日略有些灰暗的天空,过了片刻之后,便将那封长信烧了。

今年年节,宫里头比往年更热闹,越是战事停滞缠绵,宫里头宴会的排场便越隆重,卿云也到场了,他本不想去,皇帝不许。

皇帝下首仍是空了个座出来,是给李照的,之后才是李崇。

李崇在户部也是焦头烂额,今日宫宴用度,户部自然也避免不了一番支出用度。

从前皇帝对这些管得很紧,去年那场大旱如同一颗火星子般点燃了各地,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整个户部像快要炸开,各地求救的折子堆满了皇帝的案头,那是皇帝头一回感到无能为力。

召回李崇之后,皇帝对户部的管辖便不是那么紧,兴许看不见,便也仍旧当天下太平。

今日宫宴便是证明,国家财政还是能支撑下去的,否则不会办得这般奢华。

皇帝带着淡淡笑容向百官致辞举杯,下头山呼万岁,他心中却是仍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夜宴结束,皇帝上了御辇,这才露出倦怠的神情,甚至唤了他一向并不怎么私下多交谈的大儿子入了殿。

“无量心,”皇帝道,“这次宫宴也是辛苦你了。”

“能为父皇分忧,儿臣不觉辛苦。”

皇帝摇了摇头,“难为你了,你的艰难,朕心中明白。”

李崇微微垂下脸,他极少同这父皇这般单独说话,从小他便明白,比起自己,父皇更看重二弟。

若单单只为二人出身不同,他也无话可说。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长大,也将许多事情看得更明白了。

无论是他母妃还是皇后,在父皇眼里也都是一样的,从谁的肚子里出来根本不重要,父皇便是觉着李照比他更好。

哪怕他文韬武略样样强过李照,父皇也仍是觉着李照更适合太子之位。

李照若有错处,他便悉心教导,为他铺路;他若有错处,他便视而不见,只等他摔了跟头,再告诉他,这便是你不如维摩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