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第3/4页)
卿云脸侧贴在榻上,眼中泪已是全然不自主地流下。
原来,这便是他的身世。
哈哈哈……前朝内侍强占宫人生下的孽种……哈哈……太可笑了……简直太可笑了……怪不得尺素会守口如瓶……这种身世,告诉他,也只能让他更绝望……他生在这宫里,却并非皇室,除了内侍根本无路可走……他的命原从生下时便早已注定……
卿云眼中泪已模糊了视线,心下一片灰败,他忽然已提不起力气去恨了,皇帝真是好狠,在他临死前还要让他知道他的出身原来如此不堪……
“这个名字也算是救过你一命,”皇帝道,“否则,当年你在东宫使计,朕就该杀了你。”
卿云耳根一颤,他自在东宫学习古籍,当时教他的校书郎便教过他,这乃是一首上古歌谣,是舜帝禅位大禹时所唱的歌,原来如此,尺素为他取名卿云是这个意思!
卿云眼中泪水溢出,胸口涌上一股热浪,不,他不甘心,他不想死!
“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迁于贤圣,莫不咸听……”
粗哑的歌声断断续续地在空旷的殿中响起,恰如当年婴儿蹬腿那艰难的求生。
皇帝看向卿云轻轻张着的嘴。
卿云回转过脸,泪眼朦胧地也看向了皇帝,他无限哀婉道:“皇上,我的命是您给的,别将它收回,好吗?”
卿云才入东宫,除了宫中记载外,皇帝还将他的隐匿身世也查了个一清二楚,只觉世事奇妙,当年他随手救下的小婴儿竟还活着。
更妙的是,他竟长成,来到了他的身边,成了他榻上的人。
若他当年刀尖再稍稍进一寸,这个人便不存在了,而偏偏他使的力恰到好处,只在他面上留下一颗鲜艳欲滴、勾魂夺魄的红痣。
皇帝对卿云一直有一种纵容,他是他成为帝王前最后的一点善心。
“方才还李旻李旻的喊,怎么现在又称皇上了?”
皇帝的语气虽未有变化,但卿云却听出了转机,立即奋力摇头,含泪道:“是我错了。”
“说什么?朕刻薄寡恩,杀尽同侪?朕不得好死?你做鬼也不放过朕?恨朕对你无情,嗯?”
皇帝一面说一面脸朝着卿云压近,“幸亏朕有先见之明,提前将人清了个干净,否则,你这些话叫旁人听见,朕不杀你,日后便没半点威信了。”
卿云不知自己是否已逃过一劫,只一个劲地继续哭,软了声调,委屈道:“我又没做错什么,你凭什么杀我……”
“朕说杀你了吗?”皇帝道,“朕什么都没说,你自己倒先急了。”
皇帝放开手,坐起身,“朕多少年都没听过有人叫朕的名字了,”他单手撑了脸,似是觉着有些好笑,“李旻?我恨你?”
卿云身上发麻,即便皇帝放开了他,依然瘫倒在榻上,默默流泪,今日生死之间,又乍知身世,他实在是浑身无力,便像是被人强行抽出魂魄打了一顿一般。
皇帝看着无声落泪的人,过去又将人扶在怀中,哪知一到他怀里,卿云便忽然又有了力气,奋力挣扎起来,皇帝只能将人牢牢抱住,“好了,朕又没说要杀你。”
卿云只一味哭着,他实在太气苦,从那日被李照逼迫陈情,到今日又被皇帝逼了一通,怎么父子俩都一个样!他恨恨地捶打皇帝,“你杀我了吧!我不活了!”
皇帝只抱着他的腰,“知道朕不会杀你,便又开始撒野了。”
卿云立即用力推了皇帝,红肿的眼看向皇帝,“你承认了,你方才就是想杀我!”
皇帝懒得解释他只是吓唬试探他,只道:“别哭了,嗓子都哑了。”
卿云大叫了一声,皇帝向后闪了闪,眉头微皱,“你生得清丽,嗓子倒是呕哑嘲哳难为听。”
“那是谁害的?!”卿云嘶吼道,“是你的妃子派人险些把我勒死!”
卿云越想越恨,“我到底欠你们什么了,你们一家子全都欺负我——”
他现下似是真的确定皇帝不会杀他了,反而专心发泄起来,哭得越来越伤心,也不打皇帝了,只一味地拿手盖在面上。
皇帝许久没瞧见他哭成这样,同那回在林子里头哭还不一样。
这一回,更委屈,更伤心,因他心里其实已是有些信了他的宠爱……他当真了,他明知道他与他是各取所需,他竟还是有几分当真了,口口声声说自己贪慕虚荣只恋权势,内里却仍是个傻的,痴的。
这几日,他也想了许多,是否他也因他而变了……皇帝抬手将人用力按入自己怀中,手掌在他头发上抚了两下,“好了,是李旻错了。”
卿云在他怀中猛然一颤,抬头看向皇帝,皇帝却将他的脸按下去,不让他看他,摸了腰上玉佩塞到他手里,“拿着这个,下回当免死金牌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