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2/3页)
直到此刻,那压抑了数月的痛苦和哀伤才一气爆发出来,卿云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了一场,他的哭声沙哑粗粝,如同某种动物的哀鸣。
卿云没有立即去找尺素,而是先去了专葬宫人的宫人坟。
长龄家人已悉数离京,无亲故认领尸首,大抵是埋在了此处,长龄是救过驾的,兴许会有墓碑。
卿云立在宫人坟前,只觉面前一片荒芜,满是坟包,墓碑也不少,他没有时间一个个去找到长龄的墓,便在宫人坟前,将他抄的经书一气烧了,他现下在宫里头除了当差便是抄经,每抄一字便心痛无比,长龄素日模样总浮现在他眼前,二人相爱的时光却是那么短暂。
“长龄,”卿云哑声道,“我一定会替你报仇,替咱们报仇。”
卿云眼中又滴滴落下泪来,泪入火中,烟消云散。
卿云背了包袱离去,按照记忆中瑞春所说的地址找寻,不多时便在京郊附近找到了一处小院,卿云在心中仔细核对了,抬手轻敲了敲院门,大约敲了两三遍后,他听得里头女人声音回应。
“来了,是谁呀?”
门内女人问道,却并不开门。
卿云低沉道:“我,卿云。”
片刻之后,院门便开了。
尺素的脸映入视线时,卿云这才发觉有些事,他其实从未忘记。
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尺素的相貌和他记忆中相比,自然年长了不少,她如今已是近五十的老妇人,眼角眉梢全是皱纹,面庞沉静,隐隐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个相貌清秀的女子。
“卿云?”
尺素面上神情极其惊讶,她看着卿云,似在辨认,这是否是她记忆中她教养过的那个小内侍。
“怎么,你很诧异我还活着是吗?”卿云冷冷道。
他一开口,尺素便知,是他,那种语气,那种眼神,仿佛恨着这个世上所有的人与事,他竟一点都没变。
尺素神色淡然,后退了半步,道:“进来说话吧。”
卿云入内,这是个独院,院中一棵巨大的槐树,槐树下藤椅石桌,桌上竹筐里铺着的似乎是些草药,藤椅旁的小案上搁着打开的剪子,尺素过去收起剪子,将竹筐挪进屋,又端了茶出来,道:“坐下喝茶。”
卿云不明白,不明白她为何能那般若无其事,他看着站定在石桌前的尺素,忽然莞尔一笑,“瑞春死了。”
尺素平静道:“我知道。”
卿云指尖蜷起,他懒得再同她废话,上前两步,在尺素面前站定,道:“我今日来找你,只为了一件事,我的父母是谁?是他们给我取的名字,对吗?我到底是从哪来的?!”
尺素神色依旧淡然,“你想知道这些做什么?”
“做什么?”卿云手指了自己胸口,“我难道连知道自己父母是谁都没资格?!”
“不是有没有资格,是你知道这个又有何意义?你的父母都已死了,你是个孤儿,”尺素看向卿云,“你既能出宫,应当是没听瑞春的话,出了玉荷宫了,我问你,你如今在宫里的日子可好过?”
卿云冷笑,“好过,好过得很!”
他解了肩上包袱扔下,“这是丁开泰给你的,我如今跟他一般在御前伺候,风光得很!”
“既这么风光,怎么眼肿成那般?”
“……”
尺素轻叹了口气,她郑重道:“你如今应当明白,为何我与瑞春要将你关在玉荷宫里,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只是想让你好好活下去。”
卿云只定定地看着尺素。
尺素叹了口气后又坐下,倒了一杯清茶,道:“你既来寻我,那便很好,在御前当差,怕是更不容易,我是帮过丁开泰,不过那也是从前的事了,你切莫挟恩以待,平素只当没这事,还能留些情分,关键时刻,他兴许还会拉你一把,再熬上个几年,等熬到大赦或是年限到了,你有那个福气,我也有那个福气的话,你便出宫还是到这儿,我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帛,够你我二人养老了。”
尺素起身将手上茶递过去,却被卿云抬手狠狠打翻。
“你少在这儿假扮好人,”卿云目眦欲裂,死死地盯着尺素,“你当真以为我将幼时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是啊,幼童哪会记得什么呢,除非是切肤之痛,否则哪会记得……”
卿云眼中布满血丝,渗出点点泪光,“我告诉你,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是怎么对我的!”
幼时记忆已然模糊,最深刻的便只有……一向对他虽说不冷不热,也还勉强算是疼爱的尺素姑姑,那日忽然将他抱起,便毫不留情地下了手。
“是你,是你把我变成了太监——我恨你——我一直恨你——”
卿云抬手,将石桌上茶壶瞬时扫在地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