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梁昭夕醒过来时, 窗帘紧闭,房间昏暗,她手遮着眼睛,一时分不清几点钟。

她不自觉朝旁边靠, 身体在有意识地寻找谁, 一动起来才觉得,高烧带来的难受都已经烟消云散, 她软绵沉重的四肢找回了力气, 头脑也彻底清明。

梁昭夕故意装睡,蹭了会儿,确定床单冰凉, 满床只有她一个人,才蹙眉睁开眼,一看枕边的手机, 时间显示中午十一点多。

她瞳仁缩了缩, 没想到这么晚了, 马上起身,趿拉着拖鞋跑出卧室, 小房子一览无余,她一眼就发现餐桌上硕大的保温箱,过去掀开, 里面是种类众多的早餐, 不需要尝也知道出自谁的手。

梁昭夕端出一碗椰汁银耳羹摸了摸,他似乎很早就做好, 现在间隔几个小时,保温能力再强也只剩下一点余温,她被某人亲手做出来的味道勾引, 捧着喝了两口,鼻尖一酸,有点想哭。

她忍着情绪,边喝边跑遍各个房间,明知他不在,还是忍不住要亲自确定。

他真走了。

不像临时离开,房子里几乎什么痕迹都没给她留下,就像他从未出现过,如果不是她没忘,每段记忆都清晰深刻,她甚至要怀疑,昨晚是不是一场戳心的梦而已。

十分钟后,梁昭夕快速吃完早餐,走进卫生间低头洗脸,准备化妆出门,她开冷水,一次次捂在脸上,让自己无比冷静清醒。

够了。

她退缩软弱的实在够多了。

之前看不清自己,还能有理由去踟蹰纠结,尝试分离,对他转身,可现在,一切割舍他的手段都在宣告失效,她的心脏和身体发出那么激烈迫切的声音,拼命在摇醒她,把她从徒劳的逃避里拽出来,告诉她多么想念,多么留恋不舍。

他的情感沉重极端,她又正常到哪里去,彼此都是缺少被爱的孤独病患,只是他紧握不放,她总觉不配,他争夺她蜷缩,实际到头来,她心底真正贪念的,就是他倾注所有的爱。

分开根本不能自救,更不能救他,她跟他注定要纠缠厮磨,互相吞咬紧抱,她直面内心,她放不下,她想走回到他面前,无耻地问他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让她砍掉过去,以新的、赤诚坦白的梁昭夕,跟他重来。

梁昭夕关上水龙头,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可她昨晚发着高烧口不对心,说了那么多决绝的话,孟停会不会真的失望动怒,不想再管她,才不等她醒过来就沉默离开的。

她抿唇,把微微泛白的脸颊拍红,一双桃花眼洗掉迷蒙,只有剔透的澄净。

没关系,她可以重新追他,这次没有算计,拿她这颗终于摊开的心做筹码,不知道他还肯不肯。

梁昭夕整理好,没有打孟慎廷的电话,直接出门叫车去春阙,她想好了,现在假期,他不忙公事,那不是在独居的地方,就是在孟家老宅,她一个一个试,总能找到他,有些话不能隔着手机,必须要当面跟他讲。

暴雪完全停了,天色放晴,但路况还是很差,交通阻塞,梁昭夕到春阙大门外的时候接近下午一点,安保远远看到她就要过来询问,她坦然走上前,把手指直接放到门禁的指纹感应上,果然开了。

这里是他跟她的婚房,在她一无所知时,已经拥有全部权限。

新闻里说过,孟先生住的是面积最大那套,她到处查过,记住了编号,没问任何人,凭着感觉往里走,直到走进最深最僻静的那栋门前,确认了号码,紧张地上去按门铃,可没有应答,她不安地一抬眸,眼睛扫过摄像头,门随即自动解锁。

梁昭夕呼吸停了停,攥住手指,无数准备好的话挤满喉咙,她涩然吞咽,渐渐觉得不对,在门口站了快一分钟,里面还是听不到声息。

她推门进去,陷入一片缺少光照的昏暗里,客厅落地窗的帘子基本闭合,灯也不会自动亮,她毫无准备,置身于一片压人窒息的凝滞中,而偏偏这种沉郁里还嵌着大片扎眼的色彩。

客厅的活动衣架上,沙发上,或悬挂或平铺,纯白大红的各式新娘礼服极其炫目,最正式的一件婚纱搭在沙发靠背,裙摆长长拖至地板,中央腰腹的位置,还残留着似是被人用力拥抱揉碾后的褶皱。

梁昭夕整个人愣在原地,仿佛误闯某个封闭的、荒芜又靡艳的禁地,她伸手扶住玄关柜,指尖不经意碰到一副眼镜,她本能地拿起来,目光还钉在那条婚纱上,她脚步不听使唤地朝它迈过去,走近了,才猛然看清沙发正对面的茶几上,端正摆放着很厚一叠文件。

起初她以为是公文,但这些文件的最上面,明晃晃压着一只黑色丝绒首饰盒。

她嗓子又胀又痒,手反复捏了捏,稳住力气,把盒盖打开,一枚新婚对戒赫然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