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反叛(第6/6页)

构造体完成自己的使命之时,宇宙将会揭开现在的面纱,露出自己的真容。但人类还有多少机会在那个新宇宙中活下去?

想到这里,他觉得筋疲力尽。汪海成很想知道:如果他把这些话告诉白泓羽,她会说些什么呢?她一定会有很多乐观甚至天真的念头,也许可以抚慰自己的恐惧,甚至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构造体不会毁灭人类。

但是白泓羽不在。

自己真的已经尽力了。

驱动这个世界的不是理智,不是恐惧,而是纷争。地球上有七十亿人,有近两百个国家,有数不清的势力,交错着无限的纷争。你就像是瀑布中逆流而上的鱼,也许瀑布上等着你的是饥饿的棕熊,但身边鱼不断葬身渊底,你只能往上,往上。

无论构造体是什么,只要它存在,就会有人去拉它的绳子,区别只是拉的人是谁而已。

只要它存在。

在黑暗中,汪海成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望着客厅的墙,呆了半晌。

自己真的尽力了吗?

在绝望中,他看着这个房子,看着这面本打算张贴星图的墙。

在一个小时前,他以为自己人生中的一切都是无法解决的——房子、构造体。所有东西都超越了自己的控制,都在跟自己为敌。

“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是你想不想解决,看看是代价高还是事情大而已。”

陈生说得对,也许那才是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只是自己愿不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而已。

连光速都变了,还有什么代价不可以付呢?

汪海成没有开灯,在已经搬空的房子里四处搜寻,最后在厨房里找到了一个削皮器,大小尺寸都算合适。回到客厅,他站在中央,又看了看这面墙。

他知道自己的字很难看,用削皮器迟钝的尖头往墙上刻就更难看,墙意外的硬,不断打滑。但这不重要。

写完所有的字,花了差不多十分钟,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没有开灯。刻完之后,他也没有再看墙上的字,刻得歪歪扭扭,但这不重要。

他平静地离开这个终于不再被别人霸占、属于自己的房子。房子里已经没了真正的主人以外的痕迹。真正的主人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专程带来的小提琴收回箱里又带走了,唯一留下的只有客厅墙上的几行字而已。

透过夜空的星光,可以隐约看到墙上那几行很丑的字: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三个月之后,基地里凌晨换班的哨兵发现一个战士在监控室“睡着”了。

大概是趁着深夜换班前的混乱,汪海成悄声无息地进入构造体保存室,随后从重重安全布防下的基地里离开。汪海成作为整个项目的第一发现者的身份给他的行动提供了很大帮助,他毕竟是群星工程的基石,在经过层层严苛的审核被认定为“可靠”后,项目重新赋予了他极高的安全权限。

最后一次捕捉到汪海成身影的是基地外门的摄像头,那时他背着小提琴的琴箱,之后再也没有找到他的影踪。下一次汪海成出现,已经是四年以后。随他一起消失的是一批构造体,包括四个“摩西”、三个“多莉”和六个“造父”。这些构造体的失窃虽然严重,但对群星工程而言并不致命。真正致命的,是全世界仅有一个的构造体“蜂后”也被汪海成带走了。

失去“蜂后”的中央枢纽作用,其他所有构造体的进一步发育都静止了,不再往下一阶段演化。

这时,群星工程已经不只是中国自己的项目,摩擦之后各国选择了通力合作,让它成了一个真正的国际工程。汪海成的叛逃暗示着一个可怕的事实:在群星工程的参与者中,在这些最精英的大脑里,有那么多人怀着类似汪海成的恐慌和不安,以及对构造体的质疑。这就像干透的稻草,只需要汪海成一丝萤火就燃烧了起来。如果不是这样,凭他一个人绝不可能如此顺利甚至简单地绕过所有安保措施。

之后几年,群星工程又两次审查所有的内部人员,但是,萤火的网络像野草一样除之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