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第2/4页)
梨花问他,“你还想回去吗?”
“咋不想,我是贩私盐的,和我一块出来的有九人,现在就剩我一个了,我总得回家给他们的家人报信。”男人姓伍,族里都是贩私盐的,“干我们这行的,抓到就是死罪,我以为我不怕的...”
边上的村民宽慰他,“贩私盐好啊,至少挣了钱,不像我们,起早贪黑的干活,粮食全交了税,到头来仍活不了。”
戎州的赋税太重了,前年起,卖儿卖女的人家特别多。
伍八郎说,“是啊,都活不了。”
若不是兄长们想回家,他也不想活了,他问梨花,“咱们还有机会回戎州吗?”
梨花直言,“岭南人不死,咱回去就是送死。”
一个村长就折磨得他们痛不欲生,何况数万岭南人?
伍八郎看了眼自己断掉半截的腿,愣愣道,“死了能回吗?”
客死异乡的人哪儿回得去?村民鼓励他,“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就活着吧,没准哪天太平了,他们就让咱回家了呢?”
“他们是谁?”
村民怔住,是啊,他们是谁?
朝廷视他们为弃子,荆州视他们为棋子,偌大的天下,还有谁能为他们做主呢?
看着他们渐渐黯淡的眸光,梨花心里咚的跳了下。
像有什么蠢蠢欲动的跳出来。
她扬起眉,光洁的额头下,眼睛像星星似的闪着光,“为何要把未来交给别人,我们可以自己做主的啊,戎州地域辽阔,岭南人不可能每寸土都派人守着的,待你们养好身体,再好好谋划,回家乡看看没问题的。”
“真的吗?”村民们满眼希冀的看向梨花。
梨花重重点头,“真的。”
像益州满城驱逐戎州人,她不照样混进去了吗?
她强调,“前提是你们得先养好身体。”
伍八郎情绪低落,“可我瘸了一条腿,走不了那么远了。”
“那就让四肢康健的人替你回家瞧瞧...”梨花说,“戎州是我们所有人的故土,有生之年,我们总能找到法子回去的。”
是啊,人生几十载,说短也不短,总能找到法子的。
村民们把梨花的话传给其他人,慢慢的,死气沉沉的人有了神采,伴着罚三的清醒,村民们好像终于看到了想活下去的决心。
罚三烧了整整六天,赵家什么汤药都给他喝了,始终不见醒。
村民们都以为他挺不过去了,不曾想,在第七天的清晨,他扯着沙哑的嗓门喊了声小娘子。
罚四一直守着他,听到他的声音,眼泪像掉线的珠子似的流个不停。
这几天,草篷里死了很多人,山下的草篷都快堆满了。
“堂兄,你感觉怎么样?”
罚三摇摇头,“还在下雨吗?”
“下着呢,牛家村快淹没了...”罚四想到他刚刚喊梨花来着,吼了一嗓子,“十九娘,我堂兄醒了。”
看多了人死拖走的场景,见罚三醒来,纷纷围过来询问,罚三脑子还混沌着,“小娘子人呢?”
“估计去灶间了,小娘子排行十九,我们唤她十九娘,罚三郎,你吃了许多药,可要好好活着啊。”村民们明明很高兴,但眼泪就是不受控制似的往下掉。
待梨花走来,忙给她腾位置。
罚三抓着堂弟的胳膊坐起,“小娘子,我,我有句话忘记和你说。”
“什么?”
“谢谢,三娘到死前都很平静,知道有你护着,村里没人欺负她,她闭眼的时候,说她那几天过得很舒心。”罚三眼里涌出泪,颤抖着要给梨花磕头。
梨花拦住他,“当时我能做的就那么多,不必言谢的。”
说来也怪,从老家逃荒出来,途中遇到难民,她都是戒备警惕之姿,来荆州后遇到难民却无端觉得亲近起来。
而且,在戎州,她称逃荒的为难民,来荆州了,却不想那么称呼他们。
她说,“你好好养伤,等天晴了我们就走。”
稻穗已经全部脱粒了,之后将黍子烤了即可装袋囤起来。
有这些粮食,到栗子林不难过的,眼下就怕罚三自己不想活了,她补充道,“三娘不喜欢荆州,你要带她离开这儿。”
罚三哭着点了点头,“我会的。”
三娘死前最想的就是老家,那时不富裕,却也
不会饿肚子,偶尔买两斤肉,孩子们高兴得满院跑。
不止三娘想回去,他也想。
对比罚三,赵广昌的命硬得多,化脓的伤口消了肿,结了疤,气色没前几天难堪了。
赵炉去看过他,回来和梨花说,“你大伯说过两天就走。”
雨势不减,这时候走,能不能到戎州都不好说。
梨花坐在柴灰前,双手端着竹筛,隔几息就铲灰斗筛,然后把筛里的黍米倒进麻袋,听到这话,她脸上并没什么情绪,“给他找件蓑衣,找把锄头和刀,再准备半个月的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