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第2/3页)

萧何就这样观察着他,直至今日。

“……为了大义的名声,拿自己做局吗?”萧何问得更危险了。

“无论如何我这也只能叫‘入局’,不能叫‘做局’吧?受伤害的人必须要是彻头彻尾的清白无辜,一点污点都没有,否则便不算受害吗?”

李世民平静地反问,“因为我可能预料到了巫女会动手,我便有罪吗?”

“臣非此意。”萧何狱吏出身,对律法与道德,有他自己独到的认知,并不会苛求。他是楚人,却在秦国为官,也自有考量。

像他这样有能力又有思想的人,自然有自己的追求,不愿意浑浑噩噩过一生,那么,寻求一个可以让自己实现追求的主君,就是人生的重要课题。

很多人一辈子也遇不到,就此蹉跎;更惨的是遇人不淑,死在昏君手里。

萧何隔镜观太子,观了太久,却想摸透,他到底是个何样的人,值不值得追随。

“臣只是想知道,太子到底是如何想的?”

这关乎到萧何会不会选择太子。良禽择木而栖,他正在择。

“我离开咸阳之前,就想过可能会遭遇刺杀或报复,因为楚人——你也是楚人,你很了解,楚人多故土难离,因循守旧,抱团聚众,排外内斗,酗酒享乐……”

萧何默默地点了点头,当了那么多年狱吏,他跟多少难缠的流氓及犯罪分子打过交道,可太清楚了。

“燕赵虽刚烈,但都不及楚国难缠,因为大秦的国策,对楚国那些贵族来说,无异于剥皮抽骨,是伤害极大的。所以,我去攻楚,有可能面临某些人的报复。”

“既如此,太子又何必去呢?”萧何问。

“你为均输官,还需要我解释吗?”李世民微微而笑,“你应该很容易就能算出来,我上战场,能为秦国的兵力、劳役、委积减少多少损耗吧?”

就是因为能算出来,萧何才觉得不可思议。好大喜功的君主史书里见多了,打仗还一心在乎降低损耗的,真的凤毛麟角。

“与那个巫女一照面,我就认出她了。按理说,我可以直接把她杀了。对吧?”李世民问。

萧何肯定道:“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据我所知,当年昌平君谋反,就有楚巫参与其中,秦王为此大怒。既如此,太子杀楚巫,合于情理。”

“我是可以直接杀她的,但当时我犹豫了一下。”

李世民其实不太愿意剖析自己的心理,这跟光天化日脱衣服裸奔没什么区别。

“太子因何犹豫?”

“在认出她之前,我并不知道她会出现。认出她之后,我便在想,她是真心想投诚吗?要不要给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呢?”

萧何默默地点了点头,复杂地感叹:“太子确实宽仁,愿意给敌人机会。”

“但我也不仅仅在想这个。”李世民言语的速度慢了些,心也迟疑,口也迟疑。

萧何只是等待着,既不催促,也不着急。

“与她对话的时候,我又在想,如果她心怀不轨,她会怎么动手?我离她那么远,她进来之前也仔细检查过了……”

“后来查出来了吗?”萧何的职业雷达动了一下。

“她不肯说。”

“可以用刑,也可以讯问其他的楚巫。”萧何毫不犹豫。

“事后抓了几个楚巫,问过,说是有特别的手法研制的香料,吸引自幼饲养的毒蛇过去。她把香料涂在楚王负刍的信上了,因为楚王本就好熏香,绢书上有香味,也很寻常。那日天色昏暗,蛇的颜色与地面差不多,移动时无声无息,内外的卫尉都没发现。”

萧何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道:“若每个楚巫都有这本事,那么楚巫皆可杀。”

李世民奇异地看着他:“我在楚国时已经杀了一批了。”

“楚王可知情?”

“他还真不知情。”

“臣方才言辞过激,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还望太子海涵。”[1]萧何诚恳地认错。

“你不是小人,我也不算君子。”李世民否定了这个说法,纠结道,“其实我当时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也不是没有想过,巫女如果真的动手,我能趁机做什么……”

人的想法就是很奇怪啊,各种各样的念头会同时冒出来。

“那就正好师出有名,杀鸡儆猴,诛一警百。”李世民叹了口气,“但我想到这儿的时候,已经被蛇咬了。”

事情就是这样。如果说他是故意的,他真不是故意的;但如果说他完全没想到,那也不是。

“臣明白了。”萧何接受良好,“承蒙太子大度,不计较臣如此冒犯。”

李世民眨巴眨巴眼睛,没有等到萧何的任何看法,不由奇道:“你没有疑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