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离婚协议被揉得不成样子,又细致的一点点抚平了折角。

旁观的人好像能透过那张薄薄的纸,看到一段无人注视的心事。

他的仿徨痛苦,他的纠结动摇,这个人是不是爱过他,已经不重要了,曾经那么想要亲耳听到的答案,现在好像变成了另一种折磨。

银白的灯光扫过陆燕林高挺的鼻梁,在眼窝处投下一片深邃的阴影,他缓缓站起身,平复胸腔里恼人的憋闷,他开口:“金满,你不是想离婚,你是想和陆家一刀两断。”

金满抬眸:“是,那又怎么样。”

一刀两断,所以什么也不要。

他不要陆燕林,也不要陆知,五年的时间说丢就丢,但越是这样决绝,越是说明他不舍得,他真真切切的爱过这个家里的人,那些关心那些喜欢对金满来说从来不是假的。他的感情不是说丢就丢的旧衣服,要把它从心里挖出来,就必须要连着旧的血肉一起,他不是不痛苦。

可他相信,只要给自己时间,他就能走出来。

陆燕林沉默了一会儿,随着他的话轻轻咬紧了牙关,他说:“你是我的伴侣,你还是陆知的爸爸。”

陆燕林没有把那句什么也不要的话放在心上,他知道金满其实没有地方可去,唯一在意的亲人已经去世了很多年,他的家就在这里,那是拴着风筝的线,寄居蟹找到的壳,他哪里也去不了。

今天的事是意外,是他对不起金满,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那个男人从虚假的表象里拉出来,真相往往是残酷的,人生的惨淡又何必每一件事都摊开来说的那么清楚。

就像他本就不是温和善良的人,也像角色扮演一样,为他做了多次英雄,甚至被金满的朋友夸上一句“好人”。

但真相是什么呢?

它是现实剥开之后,一地灰色的余烬和残骸,是欲望的尸屋粉饰之后的豪宅。

它是不那么好的爱,是掺杂在真心里的一丝假意,根本不会使人快乐,只有如鲠在喉。

所以告诉金满又有什么好处,让他痛苦又有什么作用,无论陆燕林爱或者不爱,只要他能一直隐瞒下去,那就什么也不会发生。

为什么一定要戳破它?

陆燕林从来不动声色,可以把父亲送进监狱的时候,仍旧保持着礼貌和体面,但是他没有办法,那么优雅的送金满走。

可是想到金满的眼泪,他的胸口有些呼吸不畅,他迫使自己冷静,剥离不该有的怜悯,步步紧逼,眼睛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离婚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们可以好好的谈,不需要冲动,也不用和我划清界限,我欠你的可以补偿,那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满满,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一无所有?”

他用一种冷峻的口吻,缓慢的,一刀一刀的扎进金满的心:“你现在站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我的报复。但是满满,你清楚这不会有什么用对不对?我永远可以找到比你更好的,而你不会。”

“离开你,我依然可以活的很好,我不会难过,但是你的痛苦会持续很久。”

他强硬的握住金满的手,斯文有礼的一根根掰开,扣住,面色淡漠地说:“留下来,我会告诉你怎么报复才会让人痛,我会教你,怎么样才能让我也觉得不舒服。”

金满的气息不稳,胸口酷烈的起伏着,他挣脱不了那只手,也做不到像陆燕林那么不动声色,对发生的事无动于衷。

“混蛋!”

他眼角通红,好像受困的食草动物,第一次看到猛兽面具下的獠牙,所以他拼命的反抗,眼泪从他的眼角留下,打湿了苍白的嘴唇:“我不要!”

他寒着脸伸手去摘自己的戒指,好像这样就能把他不想要的一起丢掉。

陆燕林可以阻止他,但势必会弄伤他,所以克制的松开手。

银色的戒指从Alpha手上脱落,金满连看也不看,啪地放在桌上。

他似乎已经糊涂了,带着伤心和怒火,固执的退后,偏过头不看他,不知所措的抬手擦自己的眼睛。

从来没有直面过真相的人,被背后藏着的可怕东西迫得不敢靠近。

陆燕林平静的看着金满的反应,一点点握紧拳头,他不是华丽精致的易碎品,比起脆弱,他更向往掌控和锋利。

但金满不那么认为,他对他的爱护没有任何欲望,所以不会被他的淡漠疏离刺伤,他不像是陆燕林这个世界的人,剥离了朴实笨拙的手段,只能看到背后一层一层的怜惜和心疼。

他会爽朗的笑着说:“陆燕林,你上来,我背你去散步。”

他会牵着他的手,指给他看篱笆里多余的野花,然后轻轻的贴住他的肩膀。

他的普通注定不那么令人记忆深刻,但是那种温暖的感觉,却像水滴石穿,日复一日,在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留下淡淡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