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罢相。(第2/3页)

说罢,他伸手想握住元琢发颤的手——

刚刚一碰到,少年天子突然甩开他的手,骤然退开几步,“你杀了我父皇的兄弟姊妹,姑姑、叔伯......”

他喉间溢出一声微弱的哽咽,“现在,我最后一个叔叔也没了。”

顾怀玉眯了眯眼眸,坦然道:“皇族通敌叛国,本就该死。”

元琢突然将头上的金冠一把扯下来,金冠撞在地砖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你当朕是三岁孩童?”

“贤王与世无争二十年,东辽能给他什么?你告诉我,他图什么!”

顾怀玉沉默一瞬,耐着性子道:“陛下若不信,可召裴靖逸进殿作证。”

这一句反倒像点着了炸药桶。

“裴靖逸?!”

元琢突然大笑,几缕散发黏在汗湿的额前,脸色阴郁得渗人。

他发泄怒火一般踹开地上的金冠,金玉交击声里夹杂着近乎癫狂的质问:“又是他!紫宸殿、都堂、相府、甚至——”

“朕的崇政殿!”

少年天子喉咙迅速地滚动,眼圈泛红,狠狠地咬住嘴唇,“你整日跟他形影不离……”

说到一半,他喉咙一哽,突然叫出声来:“哥哥……你到底把我放在何处?”

顾怀玉眉头蹙起,刚才不是在说贤王谋逆么?

元琢不指望他回答那个问题,攥紧拳头,泪水从紧闭的眼睫间溢出,“权力就那么好?”

顾怀玉蹙着的眉头舒展,回答这个问题对他而言简单不过,从善如流道:“权力当然好。”

“能让千军万马俯首,能让满朝朱紫折腰。”

“能让该死的人死,能让该活的人活。”

元琢猛地睁开眼,眼眶通红却倔强地不让泪落下,“若权力和我,你选什么?”

顾怀玉轻笑,连眉梢都未动一下:“这有何可问的?”

当然选择权力。

元琢的眼泪从通红眼眶里止不住滚落,他抬手狠狠地抹去,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徐伴伴!”

徐公公又不是聋子,在殿门口就听见里的大喊大叫,立刻踉跄着进来,一低头就看见那被踹翻在地的金冠。

他赶紧扑过去捧起,语气颤巍巍:“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元琢却只盯着顾怀玉,眼神陌生得像在看一个从未认识的人,他胸腔剧烈起伏,仿佛连喘气都疼,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拟旨。”

徐公公慌忙起身,在御案铺开明黄绢帛,御笔蘸饱朱砂。

元琢攥紧拳头竭力让自己冷静,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一字一顿地道:“朕承天命,统御万方。”

“查中书门下平章事顾——”

徐公公手中毛笔“顾”字第一笔还未落下,就陡然停住,像是被雷劈了一般,脸色瞬间惨白。

哪能不知元琢想干什么?

“陛下!”

他扑通一声跪在元琢身前,声泪俱下哀求,“您三思哪!万万不可!相爷他……他……”

“继续写!”元琢一脚狠狠踹开他,不带一丝迟疑,“朕要你继续写!”

顾怀玉垂下眼,不由发笑,笑得肩头微微发颤,他不慌不忙,撩起袍子一角,又坐在先前的锦榻上。

徐公公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哪敢写那道圣旨,这场面比先前天子说爱慕顾怀玉更恐怖,那只是天子的私人感情——

但罢相是国家大事。

如今大宸江山社稷全依仗顾怀玉,朝政内外,军政兵权、刑律财政,乃至东辽交涉、边关防线,全都系于他一身。

罢黜宰执,不止是罢相,更是罢整个国家的根骨。

顾怀玉倒是不着急,指尖在锦榻扶手上轻敲两下,“徐公公,陛下旨意听不见么?”

“尽管去写。”

徐公公自然是听他的话,颤颤巍巍地起身,擦着冷汗走到案前,再次提起朱笔。

元琢绷紧得躯体发颤,手心里流血浑然不觉,看着这场面忽然低笑出声。

这崇政殿是他的,九重宫阙是他的,可满朝文武只认顾怀玉,连贴身内侍都先看顾怀玉眼色,再听天子诏令。

他抬手袖子胡乱抹了抹眼泪,神色倔强带着狠意,心道:你不是只要权力吗?我偏不给你。

“查中书门下平章事顾瑜,擅杀宗亲,僭越弄权——”

“为固朝纲,安社稷,朕今罢其相位。”

“钦此。”

顾怀玉低垂着眼帘,漫不经心端详自己的手指,仿佛此刻发生的事与他无关。

徐公公捧着圣旨的手直抖,碎步往殿外挪,刚挪出两步,就被顾怀玉开口截住:“去哪儿?”

“回顾相,老奴要送去中书印房……”

说到此处,徐公公的声音突然哑了下去,僵在原地不敢再往前挪。

殿中静得可怕,只有炭盆中微弱的火星发出“噼啪”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