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日不见

林笙一惊。

她问老妈子“知不知道先生出门是干什么去了”,老妈子摇头回答不知。她再问“先生出门时开没开汽车”,老妈子听她的问题直奔了汽车,以为太太还在对上午的争执耿耿于怀,便体贴的告诉她:“没有,先生也没自己开了汽车逛去,他是走着出门的。”

林笙一听这话,心里越发没了底。严轻或许会不告而别,但应该不会在离别时顺走她一辆汽车,所以他若是开了车出去的,她反倒不会胡思乱想。

可偏偏他是凭着两条腿溜达出去的。

于是她继续问老妈子:“他出去时穿的是什么?带没带什么东西?”

老妈子又会意了,立刻告诉她道:“穿的就是平常衣服,衬衫,连西装上衣都没要,一点也没打扮。也没带什么,只拎了只口袋。”

林笙听了上半句,一颗心都降到半路了,然而听到下半句,她那颗心又升回了先前的高度:“什么口袋?”

老妈子想了想:“就是个印了字的口袋,帆布口袋,带了两个提手。”

“口袋里有东西?”

老妈子略显惭愧:“嗳哟,那我还真没留意。”

惭愧之余,老妈子又认为太太有点小题大做。老太爷管姨太太也没有管得这么紧的,难道还不许人家白天出门散散步了?再说除非这一对不是正经两口子,否则无论哪一方也没有说跑就跑的道理,做太太的怕什么?再再说,太太上午骂先生不是骂得有荤有素一套接一套吗?什么拆白党吃软饭之类的话全喷出来了,既是那样的泼辣,怎么现在又慌了神?既是离不得那小爷们儿,那平时就该对他积些口德呀。

老妈子揣了一肚子的人生大道理,但是初来乍到,和这太太还不熟,不便倾囊相授。眼看太太哒哒哒的小跑上了二楼,她也抽空溜回厨房,抓紧时间向同僚们做了一番汇报。而在老妈子大嚼舌头的同时,林笙关闭卧室房门爬入床底,确认了严轻的手枪还在。

那手枪被她用胶布贴在了床板下,贴得相当结实。

对于严轻这一类人来讲,武器等于他们肢体的一部分。林笙在床底下翻身仰卧了,盯着那枪若有所思。

她想他也许真的只是随便出门、随便走走。等会儿就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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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咖啡馆。

严轻坐在角落里,面前摆着一杯橘子汽水和一碟奶油蛋糕。旁边还有把空椅子,椅子里放着一只帆布口袋,口袋一面印着三行墨绿色文字,第一行是“威廉士大药房”,第二行是“家用良药、誉满杏林”,第三行文字细小,乃是威廉士大药房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他捏着一支小叉子,漫不经心的将奶油蛋糕一点一点挑着吃。

这里离他的“家”很近,方才他以那个“家”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走了走,将周围几条道路也认了认。

倒也没什么具体的目的,他只是想要把周围的环境摸透。

斜前方的位子坐了一对摩登男女,两人一人守着一杯咖啡开谈判,神情都很严肃。女的让男的给她一个明确的保证,保证他再也不和公司里的女打字员说话。男的皱眉、叹气、摇头,坚称自己和女打字员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女的说“没有什么就更不必说话了”,男的表示“你这完全是没有道理的干涉”,女的紧跟一句“我不要讲道理,我只要你的眼睛里只有我没有别人。”

二人谈判至此,转而去讲爱情的权利和义务,二位情种都是腹有诗书的知识分子,将这题目讲得十分抽象,以至于从这一段开始,严轻就听不懂了。

这一段不懂,上一段是懂的。

不但懂,而且熟,昨夜林笙对他说过一段类似的话。

虽然他和她之间不存在任何感情,纯粹只是合作的关系。但他向来活得和人两样,如今忽见有人受了和自己同样的约束,或者说,忽然发现自己受了和人同样的约束,就感觉挺新鲜、挺有趣、挺好笑。

将叉子往碟子一掷,他叫侍者过来结了账,然后拎起帆布袋子,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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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多钟,林笙站在院子里望天。院门半开半掩,严轻走了进来。

林笙一眼叨住了他,就见他穿着衬衫长裤帆布鞋,衬衫下摆垂在长裤外面,帆布袋子挂在左肩,形象堪称是潦草兼浪漫。而他一边慢悠悠的进门向内走,一边缓缓抬眼注视了她。

攥着一包香烟的左手向后关拢院门,他一直面朝她看。而她这时对他又是完全的看不懂了,不懂到了甚至不能分辨他是否真正看见了自己。

几秒钟后,她确定了他那空茫麻木的眼神并不影响他的视力,因为他准确无误的走到了她面前,说道:“我从卧室橱柜的抽屉里拿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