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值得吗?”(第3/7页)

嚓,裴恕又剪去一截烛花,剪得狠了,火焰一下子缩到极短,黑沉沉的笼着,让一向波澜不惊的心绪,无端也有点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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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荡荡,四更的刁斗响起,远处隐隐约约能听见动静,大约是魏博兵在收拾行装,王十六动了动站得酸麻的腿,冷得很,从里到外凉透了,连心口都是冰的,疼的。

门还紧紧关着,他知道她一直都在外面等着,他只是不肯见她。

“回去吧,”周青不知第几次来劝,“娘子,你的伤……”

王十六听得出他压在嗓子里的哽咽,每次她有什么,周青总是比她更难过。生平亲近熟悉的男子,薛临宽厚包容,是父亲是兄长更是爱人,周青赤诚柔软,许是身份所限,明明比她大两岁,却像是弟弟一般,对她存着敬畏。唯独裴恕。

她从不曾被人这般冷淡,这般厌弃。她从不曾看懂过他,她跌跌撞撞,拼上所有的力气靠近,换来的,只是遍体鳞伤。

值得吗?自己也说不清。她拼命想抓住,却像手中握沙,什么也没能抓住。

懒懒转身,却在这时,身后一丝风起,门开了。

王十六在惊喜中回头,黄靖低着头从里面出来,门没有关,裴恕站在门内,凤目幽深,恰恰看过来。

目光

一刹那碰上,裴恕立刻移开,伸手关门时,她已经追了过来:“哥哥别走!”

那种怪异的感觉更强烈了,她看着他,又仿佛越过他,看向未知的某处。灯火照着她脖颈间的伤口,她脸色苍白到极点,就连一向嫣红的唇此时也失了颜色,憔悴支离,即将凋谢的花。

就算是苦肉计,这个苦,也真是个大大的苦头,她好像,还有很严重的心疾。

侍卫还要再拦,裴恕抬手止住,刹那间突然有点想问,值得吗?假如不是苦肉计,那么为了一个刚刚认识的男人,值得吗?

“哥哥,”王十六一个箭步跨进来,等了太久,伤得太重,眼前突如其来一阵眩晕,下意识地伸手抓他,“王焕要杀我,我不能回魏州,我跟你一起去长安。”

疑心掺杂在晦涩难明的情绪里,扭曲生长,裴恕闪身躲开:“我不会带你。”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灯火朦胧着晕成一片,他的脸在其中放大,晕染,越来越模糊,王十六在最后的清醒里再又伸手,想要握住他,“哥哥,我……”

她突然软软倒了下去。

指尖在最后一刻,触到他的手,划着冰冷的弧线拖下去,裴恕下意识地去扶:“王观潮。”

“娘子!”周青抢进来,一把推开他,“让开!”

裴恕在后退中扶住书案,灯影一晃,周青抱起她,冲了出去:“来人,传医师!”

从手背到手腕,一线陌生的凉,是她指尖留下的触感,心跳快着,裴恕快步追出去,周青跑得很急,一闪没进了黑暗。

眼前残留着她最后的影像,双目紧闭,手从周青怀里垂下来,失去了所有生机,无力地垂着。

“传医士,快。”裴恕吩咐着,紧跟着便想到,行军之中诸事从简,配备的医士也都是擅长处理外伤的,她如果不是外伤引起的病症,只怕,治不好。“快马去永年,请治心疾的大夫,快!”

周青飞快跑回帐篷,砰一声踢开门:“水!”

锦新飞跑着上前,军营里诸事简陋,水也只是一盏发黄的冷水,周青接过来,掏出丸药往王十六嘴里塞,又将水盏送在她嘴边,她在昏迷中不知道吞咽,水流下来,打湿了脖子上的包扎。

“我来,”锦新见他手抖得厉害,连忙接过水盏,从他怀里接过王十六搂在怀里,慢慢灌进去一点水。

药丸卡在喉咙里,并不能咽下去,周青语声里带着颤抖:“不行,这样不行。”

蓦地想起永年城破后王十六挨了王焕鞭打,受伤昏迷时,请来的大夫摇着头叹息:“小娘子娘胎里就有病症,这次又伤到了心脉……今后万万不能大喜大悲,不能劳累奔波,尤其不能再受伤,否则只怕性命难保啊。”

不能大喜大悲,不能奔波劳累,尤其不能再受伤,可自从遇到了裴恕,大喜大悲,奔波劳累,甚至还为了裴恕,受了这么多伤。

一时间痛恨到了极点,突然听见门外裴恕的低低的语声:“用水化开了再喂。”

周清抬头,他带着两名医士进来,波澜不惊的从容:“去为王女郎诊脉。”

周青狠狠瞪他一眼,掏出一丸药,在水盏里化开。

裴恕远远站着,就着案上那半支残烛,看着王十六。

锦新在喂她吃药,羹匙舀起一勺,到嘴边总要流出来大半,她一动不动靠在锦新肩头,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一片淡淡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