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第2/3页)
陈允渡没有接话,嗓音清润道:“注意看路。”
……
进士游街的盛况绝后尚未可知,但空前算做到了七成七。一连数日,汴京城百姓的热议话题都是那日的状元、榜眼和探花都是精彩绝艳的儿郎,叫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转睛。
其次,便是在京城众官之间流传的《谢师表》,皇帝特意让录事将谢师表誊录下来,录入圣贤殿中,以期后人尊师重道。
皇帝闲暇的时候偶尔会听朝中官员说一说其中近况,听官员说士大夫至书生皆诵谢师表,会心一笑,等到政事堂中只剩下他自己和其他近身侍奉的内宦,念叨起来:“你可还记得陈允渡?”
旁边的宦官刚刚一直在旁边听着,自然知道陛下和大人的交谈十之六七落在他身上,不是榜眼的事儿,那八成是金明池诗会的事儿。
“记得,榜眼夺了金明池的诗会,陛下您亲自封赏了一套四宝。”宦官说。
皇帝眯起眼笑:“不是这件事,你再想想?”
“再想想?”宦官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略带羞愧地摇了摇头,“陛下恕奴才愚钝,实在是记不起来了。”
“那看来朕还不算老,”皇帝心情很好,“舞狮象戏那年,陈允渡拦住了射过去的羽箭,动作干净利落,救了旁边数人。”
宦官琢磨着皇帝的语气,顺着惊喜道:“那看来榜眼不仅文能安邦,武也能救人?此真乃好事啊!老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说好话是他的本职活儿,一开口,便是停不下来,皇帝也不恼,顺着继续想。
其实不是的,在舞狮象戏的前一年,他就曾经见过榜眼,还是皇后亲手所指。不过当时匆匆一眼,后来不以为意,现在人站在面前,记忆才慢慢复苏。
想起皇后,皇帝的眼神黯淡了几分。象戏上公然射箭的张尧佐,痛失三女的张贵妃,以及闭宫不出的曹皇后。
他沉默良久,像是自言自语般道:“朕不算个好皇帝。”
在宫里当差,最要紧的就是能听得懂主子的话。几乎是皇帝将话语说出口的一瞬间,侍奉在殿中的众人都麻溜地跪了下来,“陛下受命于天,大宋千秋万代。陛下何出此言哪!”
皇帝仍旧没说话,眼神虚空地落在燃着龙脑香的瑞兽炉上。
宦官见状,壮着胆子说:“陛下,老奴斗死还要反驳一句。”
皇帝被勾起了兴趣,目光移向他:“什么?”
“陛下刚刚说‘还不算老’,老奴认为说的不对。”他一板一眼道,“世人都说皇帝万岁,陛下如今正当壮年,何故出此感慨?是以,老奴不能苟同。”
皇帝怔了怔,旋即哈哈大笑,伸手虚虚指着他:“张惟吉啊张惟吉。”
他一笑,本肃然的殿中重新活泛,离得远的丫鬟黄门悄摸地在心底松了一口气,离得近的则是在心底揣摩分析着张公公的话——怪不得人家能成为首屈一指的宦官,瞧见这眼力见儿了没?
“人寿有尽,只要大宋好,百姓安居乐业,朕亦没什么舍不得的。”
笑够了,皇帝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想起另一桩事,“对了,陈允渡的恩师……”
张惟吉快速接话道:“是梅尧臣梅博士,和榜眼老家离得很近,两者皆为农户出身。因科举失利,他以叔父梅询的恩荫入仕,初任洛阳主簿,后辗转多地担任地方小官,前些年才被陛下您点回京城,任国子博士。”
“啊,我还记得,”皇帝问,“他没能中举吗?”
张惟吉俯首恭敬道:“是这样的陛下,所以老奴猜想,陈郎君能中榜眼,对其来说意义非凡。”
皇帝点了点头,“他的诗词文章写得极好,毫无西昆体的浮华文风,陈允渡是得了他的真传。”
张惟吉:“是,欧阳学士评价为: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这样一位人才,埋没了实在可惜,”皇帝提起笔,“梅博士有授业之德,明珠蒙尘,今同授‘同进士出身’,后迁尚书都官员外郎,兼任国子直讲。”
张惟吉心神一怔,一时间想不出来是陛下看上了陈允渡的才华大行封赏,还是因着旁的什么。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位年轻的榜眼还未入朝,已经得了陛下的青眼相加。昨日自己并没有看走眼。
心中惊震,但他嘴巴已经快速做出反应,“陛下圣明,万世讴陛下纳才之心,天下人备矣。”
皇帝:“那还不快去传朕旨意?对了,也捎带催一催字取得怎么样了。”
“奴才遵旨。”张惟吉作揖拜退,走出去一段路后,两个小黄门自觉地跟上了自家师傅,一眼崇拜不已。
在两个小黄门的眼中,自家师傅是不逊色于朝中大臣的能人,试问谁能在皇帝身边伺候一边记着人员调动,一边还记着他人的评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