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许栀和低头看着书,偶尔用笔在白纸上勾勾写写,将一些语调抄下来。

墨水已经足够了,方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朝着外面看去。

天光从原先的水碧色转为墨蓝色的晕黑。

许栀和被笔下的文字短暂地带入了一场编织的、旖旎的梦境中。自天山而下,西汉之间,驼队铃铛叮铃,贯通了中原王朝、西域乃至中亚。

它被金黄灿烂的广袤沙漠所包围,全年温暖干燥,发源于天山和昆仑山的塔里木河、孔雀河流经此处,形成一片片绿洲。它是流沙之海中耀眼的明珠。

而现在,曾经繁华过的王朝被沙海吞噬,从大宋一路北上的商旅队目之所及,只能看见破损的土墙建筑和掩藏在沙砾间的佛塔。

无端地,许栀和忽然想到了一首古诗。

方梨见天色昏黑,取了油灯点燃,摇曳着细长火苗颤抖了一会儿,才渐渐稳定下来。

许栀和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来,揉了揉自己略显干涩的眼睛。

“姑娘别揉!”方梨阻拦了她,“我去给姑娘准备热布巾。”

布巾浸泡在热水中拧干水分,热敷在眼睛上,可以缓解用眼造成的疲惫。

许栀和点了点头,静静等待她回来。

等方梨取了干净的布巾过来,敷在她的脸上。

外面刚好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他回来了。”许栀和往后仰着头,让自己的眼睛放松下来。

方梨“嗯”了一声,“姑娘,我去看看锅上的菜。”……然后顺道将许县令气人的话拿过去给姑爷看!

安置好许栀和后,方梨起身,掀开布帘走到了门外。

陈允渡正好准备进屋,见方梨从中退出来,往旁边侧避让了半个身位。

人在封闭了视觉的时候其他感官都会变得比平时更加敏锐,方梨不想打开纸张的声音惊扰到许栀和,只能硬着头皮将陈允渡拦住了门外。

陈允渡询问地看着她。

方梨从自己的衣袖中摸到许县令送来的信,不管三七二十一往陈允渡的怀中一丢,旋即快速钻回了厨房。

第一次背着姑娘做事,当真不习惯。

陈允渡借着寥落的月辉和窗棂洒下的灯火,勉强看清这是两张写满字的纸张。

他靠着微弱的光辩认着纸面上写着的字,越看,脸上的神色越发冷然。

方梨将信丢给他,大抵是许栀和叫她将信烧了。面对这样的文字,她当时在想什么?

是气愤,还是习以为常的淡定?

陈允渡将信纸折好,将它收在自己的衣袖中。

脸上的布巾冷了,许栀和伸手将其揭下来。乍然从闭眼的状态中睁开双眼,许栀和适应了一会儿,才习惯周围的亮度。

陈允渡刚好从外面进来,随他一同进来的,还有周身缭绕飘散的寒意。

许栀和被这冷意冻得打了个哆嗦,一双杏眼中带着刚刚热敷残留的潮湿冷意,她问:“外面很冷吗?”

陈允渡没有第一时间作答,沉默了片刻,颔首:“嗯。”

嗯,很冷。

许栀和搓了搓自己冻得发凉的掌心,对他说:“那你快过来坐。”

冬日里碳炉是必需品,许栀和算了算,自十月底,家中的碳炉基本上再没停过。不过现在的炭火价钱不高,在汴京城找挑担的卖炭翁买,一斤才几文钱。

许府那会儿,负责采买的管事报给吕氏十二文一斤。除了许县令和正院,其他院子的炭火往往是不能够支撑屋内人暖暖和和度过漫长寒冬的。这也导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许栀和都以为炭火价贵。

陈允渡步履很慢地走到了她身旁坐下,离许栀和还差一尺之远。

像是担心身上的寒意冷到了她。

许栀和主动坐到他的身边,将自己搓得发热的掌心贴在他微冷的脸颊上。

她的动作太过突然,陈允渡怔愣了不到一秒,就顺从地靠近了过来。

距离太近,许栀和甚至能看见他肌肤下的血管在随着呼吸吞吐有规律的起伏。

像是黄昏时分的沙滩,海水上涌又褪去。

“还冷吗?”许栀和感受着手底下的温度升高,眸中笑意粲然,“是不是比刚刚好受多了?”

陈允渡仔细观察着她眼中的情绪,她没有显露出一丝愤懑与伤心,全心全眼都是他。

他伸手,将许栀和贴在他脸上的双手包在掌心,轻轻一笑:“很暖和。”

许栀和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

方梨站在门口请示,“姑娘,饭菜做好了……要现在端上来吗?”

自上次汤匙发出声响之后,晚间陈允渡在的时候,方梨进屋之前都会先请示一番,以防打断不该打断的。

许栀和点了点头,点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门外的方梨是看不见这个动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