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3/4页)
但神明果然偏爱他,这样有点无理的请求,上神还是应了下来,在上神的身边,一切永远都是在往好的方向转变,“千金骨”没有了生命危险,死寂的眼神中渐渐泵出了点活人的颜色。
殷容觉得这是最好的时节,他有了永远偏爱他的神明,有了得力的助手,有了志同道合的伙伴,有了臣服于他的家族,有了朝堂之上的势力———好像他之前所受的苦,这些年都在一一补回来。
书上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世间的万事万物,似乎永远都在验证这个道理。
十八岁那年,天灾初露端倪,他还并未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只是上神在隐晦地提醒他多接些类似的事情练练手,于是十八岁的殷容出了京,去真正见识了一番民间疾苦。
十九岁的殷容,对那奏折字里行间轻描淡写的数字有了更深的触动,他坚信等他的历练够了再登上那个位置,他会做得比他的父皇强上十倍不止。
但意外永远猝不及防。
就像那封退位的诏书,就像他仓促登基为帝,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相聚永远赶不上别离。
殷容在夜色中静默地坐着,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难过?好像也不像。
无力?好像也不是。
他只是莫名觉得疲惫。
他扪心自问才惊觉,原来他内心深处竟然还有着因为血缘而带来的些许微弱期许,只是那期许太淡了,淡到他平时都没有任何察觉,只在这种大事发生的时候才突然给了他一闷棍———不会重伤,不会流血,只是有点闷闷的疼。
这两年上神似乎也忙碌起来,他已经很少见到人了,但只要殷容需要,他随时随地能通过小泥偶联系到上神。
殷容隔着袖子摸了摸静止不动的小泥偶,却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这种小事没必要惊动上神,他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一阵子,坐一阵子就好了。
没人知道他在这里,他稍稍软弱、稍稍迷茫也无妨。
———可上神还是来了。
天际高悬的月,落到了他身边。
上神说他是人间天子,那样的笃定,没有丝毫犹豫。
“那上神会永远偏爱我吗?”
“吾会。”
简单的两字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用,殷容有种飘飘然的、不真实的感觉,心里的情绪好像在沸腾,咕咕嘟嘟的不得安静。
他戳了一下小泥偶,小泥偶懵懵懂懂地摔倒他的掌心,他垂着眼睫去抚摸小泥偶脖子上缠绕的流苏,心乱如麻。
“我会做到。”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郑重得像在许下什么永恒不变的誓言,“即使———”
即使他在岁月里终究会化作黄土坟茔,即使他只是神明亘古里的短暂停驻。
“.......凡人只活百年。”
这百年里,他会永远追逐他的神明,穷尽一生,飞蛾扑火。
*
轻狂少年者,不信有别离。
他以为只要许下了誓言,就能等到神明作为他的正宾,为他加冠,引着他走向世俗意义上的成年,他会与神明并肩,将满目疮痍的河山一点点整治成升平模样。
以凡人之躯追逐神明,只恨时间太短,所以他从未思考过神明会消散在他面前,为了他,不,为了黎民百姓,化归天地之间。
这场临时的登基委实太过草率与仓促,三日的时间,绣娘就算是有再精湛的技艺,也不可能立刻绣出一件精美无比的礼服,殷容不愿意将他父皇登基的那件修修改改,穿在自己的身上———他宁愿穿一身没有什么绣纹的天子冕服,也不要穿那一身看起来华丽的衣裳。
礼部拗不过他,整个宫里的绣娘轮番在岗了两天三夜,才勉强做出了一身天子冕服,只是细节却始终逊于历代帝王。
可殷容却满意这身衣服,即使只是粗糙赶工的成品,也是属于他的,不是别人的施舍。
他穿着这身只属于他的衣裳,笑盈盈地展示给他的上神看,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
那一夜,上神的肯定安抚好了他。
他现在只高兴他要成为上神的人皇,他要向上神给他讲的睡前故事里的一样,做一位为天下百姓鞠躬尽瘁的圣君。
那一天,上神同他说了许多许多话,细细地叮嘱着他,像是在叮嘱没长大的孩子。
殷容那晚睡得很踏实,哪怕后半夜风雨大作,也没能将他吵醒半分。
第二天破晓,他从晓雾的惊呼声中醒来,那件挂在他床榻边的、仓促赶工的礼服,此时金线银丝、玉石连缀,精巧得不似人间。
除了上神,不会再有人为他这般费心了。
殷容睁大了眼睛。
那天的登基很顺利,殷容站在高高的祭台上,虔诚地诵着祭文,他无比希望上神会在此时出现在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