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早在安排仪式之时, 穆祺第一考虑的就是天气因素;他派出了多架无人机拍摄高空的云团,精准记录单于庭方圆五十里的气压,将数据导入自己花钱买来的大模型中反复计算, 推导出了一个天气恰当的良辰吉日;当然,因为民用器材在数据收集上不可避免的误差, 这样的结果未必完全可靠;但没有关系, 穆祺已经为仪式准备了妥当的预备方案——他命令俘虏的匈奴巫师神婆在单于庭外扭着屁股跳祭祀的舞蹈, 用尽一切法门祭祀神灵, 祈求上苍会在这几天赐下一场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让汉军能风风光光的进城。
喔,不要误会,穆祺还没有堕落到搞原始萨满迷信的地步。他这样的做派只是为了特殊时刻的防微杜渐。天气预报总是有误差的, 万一真有个好歹碰上了预测不准气候恶劣的时候,他就可以声称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天公降怒, 是上苍对以逆抗顺不知死活螳臂当车的匈奴蛮夷江夏的滔天怒火, 而大汉皇帝身为苍天之嫡长子,正是要顺应天意恭行天讨, 才派遣天军劳师远征, 行此不得已之事——而这群扭着屁股跳舞的匈奴巫师, 就是将来甩锅的明证:你看,往常天气都是好好的, 他们跳了一回后气候就立刻转为恶劣, 这不正说明老天爷是被他们恶心坏的吗?
总之, 天气晴朗说明大汉得上天眷顾,赢;天气恶劣说明匈奴被苍天唾弃, 还是赢——事实就是那么个事实,关键要看如何解释;这就是穆祺在上一个任务的文山会海之后, 辛苦磨练出的技艺。
不过还好,天气预报并没有差错,老天也很愿意给这个面子。到预定入城的当日,单于庭上空万里无云,晴空朗朗,睽违多日的太阳高悬正中,投下了久别的温暖日光。以至于前几日冻得抖抖索索的方士集团都敢顶着寒风走出营帐,在城墙下左右张望了。
是的,为了仪式一切进行顺利,穆祺在私下组织了不少排练,已经与剩下三位对过了不知多少次颗粒度。为了追求仪式上的飒爽英姿、凛凛风度,穆祺毅然抛弃了那些臃肿的、鼓鼓囊囊的绵袄皮毛,选择了一身又贴身又轻便的衣料,绝不在场面上露一丁点的窃——当然,这样高贵风度的代价就是,即使他在内里套了两三件保暖内衣,贴了十几张暖宝宝,出门后被塞外刀子一样的冷风一刮,依然冻得与灰孙子差相仿佛,不能不紧急调换位置,把自己安插在卫、霍之间——至少能借着他们挡挡寒风吧?
所以今天这个太阳就来得非常好。可以让穆祺昂首挺胸,走在前方,左顾右盼,洋洋自得。按照先前与丞相的约定,他们将“门”安设在检阅入城仪式的受降台下方,到点后立刻开门,将丞相悄悄接到台下,通过预先准备的私密捷径登上受降台,遥望入城的盛景。
辰时二刻,穆祺准时打开了大门,迎入了一身青衣的诸葛丞相。带人上受降台看入城式这件事,瞒得过谁也不能瞒过主将,所以穆祺提前向霍侍中做过报备,只说是自己的一位长辈恰巧在附近办事,想借光看一看天军大胜的盛景,也算是可以铭记一生的幸事。
——白雪皑皑的草原上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不知来历的“长辈”?这话简直一听就让人起疑。但还好霍将军仍然牢牢记得舅舅的叮嘱,对方士的异样从不多问,抬一抬手就放了过去。
当然,上层默许之后,还要提防下层的耳目。所以诸葛丞相这一次来得甚是低调,依旧是先前那一副平平无奇的太学博士打扮,只是在外面裹了一件穆祺送的狼皮大衣;而当他踏过大门,头一次涉足这苍茫万里的草原景象时,面上也难免微有怔忪,露出了奇特而怪异的神色。
无论多么沉着冷静、智珠在握的角色,在头一次体会到这穿越时光的伟大奇迹时,恐怕都会有超出常态的震动与惊异,难以遏制的心绪起伏;不过,武侯的怔忪却似乎并不仅仅在于这技术上的玄奇景观;他的目光很快从苍茫大地上移开,投向了高耸的受降台——那是用水泥与土木在几天之内仓促搭建的临时建筑,仅仅只能以毛皮与旗帜简单装饰;而现在,武侯眺望着高台上那面猎猎飞舞的玄色旗帜,面上的情绪微有起伏,终于露出了一点难以觉察的惆怅。
……汉家旌旗,仍无恙耶?
对于一个毕生致力于兴复汉室的政治人物而言,汉家旌旗并非只是过往政权的一面普通旗帜,更有其不可释怀的情意结;陆游于梦寐中望见圣主克复汉唐故土,“驾前六军错锦锈,秋风鼓角声满天”,醒来后万事皆空,悲哀不可自抑,“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知道自己此生呕心沥血,一辈子苦苦期盼的事业,终究是镜花水月,一片虚妄;而自己的结局,不过是“心在天山,身老沧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