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2/3页)
毕竟,以大汉现在的情况看,丞相府泄密可要比皇宫泄密严重多了,对吧?
丞相取过蓝笔,在信纸上勾了一圈,预备在日后再思索这字体的真正由来;这是他常年办公留下的习惯,用各种颜色的笔标注事情的轻重缓急,留待日后逐一处理——而以蓝色标注,则意味着这个问题并不算紧急,无关乎大局;或者说,丞相本人并不能从中感受到什么恶意。
这种感受极为微妙,但也不是没有证据。第一,信纸中附上的矿藏确实是个真的,至少以丞相掌握的现有资料,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伪造的可能;第二,信纸中的矿藏非常好验证,其中标注的几个未知的铁矿干脆就在成都附近、锦江上游,是与不是,派人一看便知,也不存在上下其手的可能。无论对方是谁,愿意透露新的矿藏博取信任,那应该是不存在恶意的。
至于第三……第三嘛,丞相抽出藏在地图下的第二张信纸,又对着灯光看了一回。这是一封简短的、向大汉丞相致以敬意与问候的书信。长水校尉在看到一张纸后惶恐莫名,立刻就封存了所有信件等待后续查验,根本没有来得及检查后续的文件。而如果仔细读过这几封信,就会发现书写者的谨慎、仔细、乃至于某种古怪的……恭敬?
是的,三分天下名震南北以后,世上已经没有几个敢于对大汉丞相不敬了;就连敌国君臣,彼此仇寇,官面上都不能不对武侯保持必要的敬意、基本的尊重。但敬意与敬意之间犹有差距,武侯一生已经见识过许多虚伪的、生疏的、冷淡的恭敬,但这封简短书信中显露出的敬意,似乎更加——
武侯揉了揉眉心,在第二张纸上圈了一个红圈。
“寄来这封信的商人还在下处吧?”他道:“让他稍等片刻,把我的回信顺手带回去。”
长水校尉愣了一愣,想要张口提醒:如果那商人真是从洛阳出发的,那从成都寄回书信少说也要半个月以上,一来一往一月有余,恐怕战争都已经开打,什么都是来不及了。
丞相抬起一只手来,阻止了他的话:
“不必多虑,我想写这封信的人自然有法子拿到回信……倒是你,仓促前来,用过哺食了吗?如果没有,就在这里吃一点吧,厨下应该还备得有热饭。”
说完这一句,武侯的目光已经移开,望向了几案上高高堆起的竹简——虽然是亲兄弟当面汇报的事务,但汉丞相能为他分配的时间也就那么一时半刻;如今分配的时刻已经结束,他又要迅速清空大脑,准备迎接无休止的公文了。
大汉相府的日常,从来都是这么运转的。
在寄出了那封关键的信件之后,穆祺一直在忙着写文章。
喔,这里当然不是封狼居胥的祭文,那玩意儿已经由刘先生帮他代劳了。他要写的是的是发言稿——与诸葛武侯见面时的发言稿;一旦丞相领悟到信件中的意思,允许他们觐见,那他就得以尽量简短清晰的语言介绍自己的身份和来历,尽快解释清楚这匪夷所思的事实;而这个“简短”的要求还相当苛刻,穆祺打算把整个背景介绍压缩在一千字以内,但要兼顾可信度与完整事实,似乎又颇为艰难、颇为麻烦,以至于他推敲数次,至今仍不能定稿。
在他推敲第三稿时,一直在旁围观的刘先生终于忍不住了。他倒不在乎穆祺辛苦不辛苦,却对这种待遇的差距非常敏感:当初他纡尊降贵,堂堂降临,穆氏穿个衬衫大裤衩就来迎接,见面不到两天就开始阴阳巫蛊之变猛戳他的痛点,散漫无礼到简直不可思议的地步;现在呢?现在诸葛氏还没答应见面呢,他就忙着写稿子、裁衣服、反反复复的练习礼仪——你几个意思?
人类最痛恨的事情就是双标。要是穆祺横冲直撞、放诞自如,对谁都这么无礼狂妄,可能刘先生也就一咬牙忍了;但现在——现在这双标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他可就忍不了了:
“你很用心嘛!”
忙着修改语法的穆祺茫然抬起头来,看到了老登阴阳怪气的脸。
“……不敢。”他下意识回话:“既然是拜见大汉丞相,当然要有适当的礼数……”
拜见大汉丞相就要有礼数了?我看你拜见我这个大汉皇帝也没讲过什么礼数嘛!
“你居然还懂礼节。”老登冷冷道:“真是难得。”
好吧,就算穆祺的脑子还沉浸在文字逻辑中,那现在也该意识到不对了。他慢慢抬起头来,凝视皇帝陛下。
“礼法既是尊重身份,同样也是尊重事实。”他慢条斯理道:“诸葛丞相鞠躬尽瘁,夙兴夜寐,能挤出来的时间是很有限的,要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完成有效的沟通,必须尽力修正措辞,让交流变得高效而准确。而陛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