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2/3页)
心腹重臣给出了保证,皇帝陛下亦再无犹豫。说实话,这几年来双方于边境拉锯,边地百姓本就很苦;要是遵循惯例再来一回坚壁清野,怕不是边境经济会就此崩溃,十余年都缓不过一口气来;到时候流民四起、军队后勤受阻,就真是错尽错绝,万难回转了。
只要能避免这样的结局,有的险该冒还是得冒。皇帝道:
“召集郡国兵还需要时间,你们先把作战的方略拟好;朕会命人严密探查匈奴的动静——骑兵集结的速度很快,如果北虏真要筹划南下,恐怕一两个月内就会有大动作,要尽快做好准备。”
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根本不出几位抗匈老手的意外。但在一一答应下之后,站在后首的穆祺忽然开口:
“陛下也在匈奴王庭安插得有探子吗?”
皇帝抬了抬眼:“那自然。”
双方敌对这么多年,能用的手腕都已经用过了;匈奴能在大汉长安城收买内奸偷运药物,大汉当然也能在匈奴的腹心布几枚棋子。不过,就像刘先生先前明确警告过的一样,汉匈两面都是力量强大、规制严整的大国,这样的大国不可能靠几个间谍降服;所以深入腹心的机密任务,往往也不过是布几枚闲子,等待时运凑巧的时候,发挥一些意料不到的作用罢了。
“那么,朝廷想必很清楚匈奴上层的喜好了。”穆祺道:“我听说,虽然彼此恨之入骨,但边境上始终有规模不小的走私渠道,负责为王庭的贵人运输关中的奢侈品,几十年来从未断绝。”
事实上,何止是“听说”?在太史公的《史记》中,这玩意儿基本就是实锤——任凭你大战小战铁拳出击,市场无形的大手总会稳定输出,悄无声息地渗透所有的防备;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匈奴人也有金子,匈奴人的金子也是黄灿灿的;现在,两块金子摆在商人们眼前,请你告诉我,哪一块是高尚的,哪一块又是卑鄙的?
差不多得了呗,还真想搞贸易封锁啊?大家还要吃饭的嘛!
皇帝非常清楚这个实情,甚至明白这种走私无远弗届,搞不好连自己的亲戚都牵涉其中;于是尴尬之余,脸色有点难看:
“是又如何?”
“如果确凿无误的话,我想对商肆的业务做一些调整。”穆祺很和气的说:“除了贩卖寻常的布匹之外,还可以再贩卖一些附加值比较高的奢侈品;这样的投资需要先调查市场,所以才冒昧问陛下一句。”
没错,虽然青云直上,一步跨入了九卿高官的序列,但不知是不忘初心还是爱好奇特,穆姓方士居然仍旧保留了在东市开放的那一间小小商肆;依旧对外贩卖布匹布料、廉价药丸,只不过忙于造纸印刷、分身无术,只能派几个随从代替看管而已。皇帝对此亦有耳闻,同样在私下里嘀咕过穆某人的居心,如今听到旧事重提,不觉皱起了眉:
“你想做什么?”
“我又能做什么呢?”穆祺柔声道:“在商言商,我只是一个渴望利润、追逐机会、渴望开拓市场的正常商人而已。难道我还能有什么坏心眼么?”
战略规划已定,接下来就是复杂而精细的具体部署。皇帝给远在陇西的长平侯送去密旨,要他迅速赶回长安商议大局;刘先生则摩拳擦,开始实施自己筹谋已久的重大部署——召集关中有德望的高人、历次征战中立有功勋的士卒,开始着手为他们教授崭新印刷的《赤脚医生手册》,打算在开战之前特训出一批勉强可用的军医。
作为在现代世界徘徊多日的老登,刘彻本人是太清楚他那位东道主的做派了;穆祺试图掌握舆论未必是出于什么恶意,他也绝不至于在汉匈交战的关键当口给朝廷整一波大的,甚至还会百般维护、与自己通力合作。但是——还是那句话,但是——手里没剑与有剑不用完全是两个概念;只要穆祺握住了舆论这把剑,那无论他再亲切、再温和、再体贴大局,都必定会给刘彻制造出芒刺在背的威胁,不能不做好万全的防备。
只有进攻才能打退进攻,只有一把剑才能逼退另一把剑。而组织关中的皇权基本盘学习医术,向底层灌入基础医疗知识,就是刘彻精心为自己所铸造的“剑”。尊上之剑,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如今他手持此剑,天下还有谁能够抵挡?天下还有谁能够抵挡?!
当然,刘先生毕竟已经是地府中的一缕孤魂,荣华富贵过眼云烟,与穆祺的争夺不过是出于尊严意气而已;这辛辛苦苦铸造出的一把神剑,多半还是便宜了另一个“自己”;如此为人做嫁衣裳,正可见得他宽宏大量、仁慈无私,那个不知好歹的中登,应该好好感激自己的恩情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