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4页)

皇帝:……“器重”?他怎么听着这么像是在拉苦力呢?

说实话,那个姓穆的确实很像是会哄骗无知孩子给自己干苦力的货色,但皇帝不同,无论如何,皇帝还是不忍心在自己一手培养出的好学生面前揭露如此难看的事实。所以他沉默片刻,只道:

“你感觉如何?”

“确实是不一般的辛苦,但也很长见识。”霍侍中实话实说:“穆先生教我举一反三,那些制备强酸强碱、利用反应清除杂物的办法,同样可以用在行军列阵之中……”

虽然被皇帝硬塞进了造纸项目组充当制衡的抓手,但霍侍中心心念念、永不能忘怀的,还是对匈奴的战事。夯吃夯吃搅打纸浆他未必感兴趣(当然依旧会老老实实地做苦力),但谈到烧石头制石灰用石灰水杀菌消毒防止人畜疫病,那正在辛苦演练骑兵战术的霍侍中就非常之感兴趣了——天地君亲师,哪怕为了穆先生这一点传道授业的恩情,他也愿意为先生任劳任怨地捣一百年纸浆呀!

皇帝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他默了片刻,决定换一个话题:

“你觉得那些方士为人如何?照实说来,不必忌讳。”

天子在私下里和亲信心腹蛐蛐另一个大臣,放在其他人眼里,那简直是政治浪潮的号角、官场巨变的先声,好赖也得绞尽脑汁揣度圣意,设法洗清自己跳船上岸,最好再顺手给政敌扣一口黑锅。但小霍侍中还是很忠厚的,所以老实回话:

“几位先生对我都很不错,从来不吝于指点。”

当然啦,那位大郑郎君和他的外甥小郑郎君似乎为人比较腼腆,看到自己后每每会露出某种古怪离奇的表情。但人的秉性总是各有差异的,霍侍从也绝不把这放在心上。

皇帝默了一默,忽然问道:

“几位都对你很不错……那么,那个姓刘——姓王的商人呢?”

霍侍中愣了一愣,搞不明白圣上为什么要提那位王姓商人(方士团队之中,最显眼最闪耀的,不是那稀奇古怪的穆某人么?),更不明白圣上语气为何突然变化,瞬息之间急转直下,居然变得这么奇特……乃至冷漠。

这样的态度给霍去病造成了极大的误解,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要为方士们辩护一二:

“以臣的见解,虽然王先生及其余几位方士的脾气都有些——古怪,但行事却向来光明正大、从无藏私,绝不是什么阴险诡诈的小人。外面的风言风语,真是一句也信不得的。”

没错,虽然霍侍中向来是在上林苑中起居,但外界的风言风语、小道消息,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一片皇家的领地;或者说,某些人居心叵测,还特意要将风往禁中的园林吹——自从穆祺的奏章明发之后,方士与儒生的战争算是正式开打;而学派论战,却又从来是你死我活,凌厉凶狠,容不得一丁点的侥幸妥协;区区往来辩经,当然不足以发泄儒生的怒气,于是随之而起的就是舆论攻势,就是小作文围剿,就是熟悉的帽子戏法——

佞幸!奸邪!小人!无论怎么挣扎,总有一顶帽子不大不小,刚好能扣到你的头上!

而且,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古怪的原因,明明上书攻讦儒家的是穆祺,但儒生们攻势凌厉,十招里却有九招是往某王姓商人的头上招呼;什么谄媚无骨,什么自甘堕落,什么卑鄙无耻,发出的小作文中最大的指责,居然是什么“自居下流、有辱斯文”!

——不是,这都是啥狗屁啊?!

说实话,你要指责王某人傲慢无礼、狂妄自大,那十成当中也酸有七八成的可信度;因为霍侍中亲眼看到这位王某人依仗着权势在上林苑横行霸道,趾高气扬,从不对上官行礼,也从不向下官回礼,傲慢得活像一只横着走的大王八;但你非要指责王某人“柔媚无骨”、“自甘堕落”——那就连霍侍中都忍不住了!

这不纯粹是胡说吗?儒生们还要不要脸了?

哪怕出于义愤,他也不能不为王某辩解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臣所说的句句都是亲眼所见的事情,伏祈陛下明鉴。”

陛下:“…………嗯。”

真是奇怪,面对儒生群起围攻幸臣的局面,皇帝居然并不诧异,亦不愤怒,态度相当之冷淡。他仰头望向殿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慢慢开口:

“既然知道人言不可尽信,你就不要掺和进去了,好好学本事要紧。”

“是。”

“还有,那几位方士各自都有自己的差事,你也不必时时刻刻都紧跟着他们。有的事情,不要操心太多——记住朕的这句话。”

“这些儒生疯了吧?!”

王某——刘某火冒三丈,将一大叠纸狠狠摔在了石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