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不是东西(第2/3页)
作为一个被囚禁的受害者,宋明栖这时候应该立刻报警,不管不顾地逃走,但大概是因为周羚也是一个受害者,面对这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他的心情一时十分复杂。
等周羚再出来时,裤子衣服已经整整齐齐穿好了,可整个人还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径直走到宋明栖的面前停下,将自己的工装外套扔给了他。
“穿上吧。”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没了半条命,几乎说不出话。
宋明栖迟疑地拿起衣服套在了破碎的针织衫外面,拉上拉链之后,他感觉尊严终于回来了。
周羚的身形晃了晃,当他抬起手臂时宋明栖下意识又想躲避,却发现眼前递过来的是那把匕首的木柄。
宋明栖无法描述周羚此时的眼神,像一个黑洞洞的名为痛苦的深渊,他知道下面危险、汹涌,却探不到底。
“对不起,是我不是东西。”
周羚抬起下巴,在宋明栖反应过来之前就反手给了自己响亮的一巴掌,他的脸被扇得偏到一边,完全没有因为自己下手就收敛力道,棱角分明的面孔上立刻出现了一大片红肿。
周羚垂下眼帘,很快又紧紧闭上,抬手摸到了坠在胸前的拨片,好像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宋老师,你想捅我几刀都可以,只要别让我死了,我还有事要做,下个月20号之后随便你想我怎么死。你想报警也可以,但等20号以后……”
此时宋明栖哪怕再迟钝,也能猜到这个人究竟要做什么。
他日复一日地练习拳击、小刀,他身上那种不留余地,不知死活,他的一切犯罪倾向,不是指向矿业家属楼案,而是在策划一场寻亲与复仇。
宋明栖沉默了很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问,“你的这个想法。”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羚想,太早太早了,如果一定要清算,那应该是五年前,他17岁。
宣判时一声锤响,吴关只需要付出五年的代价。
眼泪蓄满了周羚的眼眶,他死死盯着站在被告席的吴关,被解开脚链,在庭警的押送下没事人一般地走出来,他拨开人群拼命冲上前去,许多只手臂死死拽着他,他只听得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嘶吼在庭内回荡。
“我姐姐到底在哪里?!”
“你说啊,我姐姐在哪里?!”
吴关不远不近地看了他一眼,带着手铐的手慢慢抬高,指了下审判桌上铺的红色绒布。
“她那天就涂的这个颜色的口红。”
说完他露出了一种意犹未尽的、令人恶心的笑容。
从那一刻起,周羚就知道,他姐姐周沅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但哪怕尸体也好,尸体他也要带走的,不能留在这个杀人犯的手上。
有时候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周羚都觉得荒谬,一个人的处境到底要糟糕到一种什么样的境地,才会觉得哪怕是亲人的尸体还在也是好的,他要把姐姐的尸体带回家。
但这时候吴关已经被带到广南监狱服刑。他的每一次探监都被拒绝,他找不到和吴关对质的机会。
在又一次探监被拒后,他坐在广南监狱门口的台阶上,姐姐养的小黄狗在他脚边亲热地打转。
它还太小,小到不明白为什么女主人不再回来了。
这只狗是他姐姐三年前从路边捡到的,一窝刚生的小狗不知道为什么被遗弃在那里,其他三只都冻死了,就剩下这一只还有口气,周沅把它捡回来,用包着毛巾的热水袋捂活过来的,取了个名字叫珍珠。
一次打视频,周羚也笑过姐姐,为什么要把一只黄狗取名叫珍珠。
周沅捂着狗狗耷拉着的小耳朵,小声说:“它天天听到别人喊他珍珠,会觉得自己特别重要,就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人扔掉的小狗啦!”
周羚就不笑了,他想到他和姐姐,也是没人要的。
在饶北,羚羊沿着沅江迁徙,累了就在江边喝水。他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姐很早就放弃了上学,到广南谋生,供他读书,姐姐说只要他们还珍惜彼此,家就永远都在。他们共同期待着周羚考上大学,考到广南来,再一起生活。
可现在姐姐没了,只剩下他和什么都不懂的珍珠。
说起来如果吴关说的是真的,那一天,姐姐让吴关进了家门拎行李,珍珠是最后一个见到吴关和姐姐的。
如果它会说话就好了,它或许知道些什么。因为周羚说什么都不相信姐姐是那种白嫖坐车,和人起争执的那种人。
姐姐人很好,她经常去广南福利院做义工,她也很能干,在红星纺织厂每一年都是劳动标兵,她把工资和奖金都省下来给周羚念书,周羚喜欢音乐,她前一年还攒钱给他买了一把吉他。而1月份的工资和奖金她都没有汇给周羚,因为马上要过年了,她打算2月份带着钱回去和周羚一起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