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高效液相色谱仪

饶北大山的风大概真有鬼斧神工,削得周羚的面孔硬朗分明,表情生动时尤其蛊惑人心,像那种混血男模。宋明栖干巴巴笑了一声,才逃出这种原始的吸引力。

“我这不是带了你吗?”他佯装若无其事般闲聊,“你觉得凶手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羚的身体又拉远了,抱着手臂看着窗外,反问:“你觉得呢?”

宋明栖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我觉得他应该不太行。”

“哪里不行?”

“那里不行。”宋明栖扭过头,看了周羚一眼,“暴力是他缓解性压抑的方式。”

周羚抿了抿嘴唇。隔了好一会,他才开口缓慢地说道:“不知道。反正都该死。”

说这话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宋明栖很难判断他只是故意迎合舆论,随口评判,还是发自真心。

二十分钟的车程开得挺煎熬,宋明栖下车时才发现自己出了很多汗,衬衣贴在背上有点难受。下车时周羚没有让他搀扶,宋明栖只能在后面默默跟着他,看他拄着拐杖缓慢却熟稔地穿过人群。

“你那天来看病也是自己一个人?”

“嗯。”

“你腿都断了怎么上的楼?”

周羚看起来不太理解这个问题,“还有右腿。”

“……”

宋明栖过了一会又说,“下次别逞强,给我打电话。”

周羚不置可否。他当然很清楚,这次宋明栖之所以事无巨细地替他安排,完全是因为他受伤与他有关。但下次?下次他联系宋明栖的理由是什么?

朋友?

宋明栖的语气太过自然,以至于周羚第一次短暂地生出对这段关系的信任,但理智很快回城,他知道对方不过是一句体现涵养、标榜慷慨的客气话,如果他自不量力、信以为真,那就真的是天大的笑话了。

到了三层,周羚坚持独自进诊室,宋明栖便到外面的长椅上坐下等待,掏出手机来看。

路上就震动了好几次,开车顾不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不想看。

空降院长最近履新任职,关于是否要申请增加博士生指标的事,院里自动分成两派,这件事本身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站队。宋明栖是老院长提携上来的人,但他不想站队,觉得很无聊,可这时候不表态也是错,两头得罪人。

于是在上周,时机非常微妙地,他被学校的学术道德委员会约谈了,理由是收到匿名信,检举他论文数据造假。

那篇论文是四年前发表在顶刊上的,影响因子非常高,为他赢得不少荣誉。当时的一小部分数据是由合作单位第六医院提供的测试数据,一般这种原始数据保存时间不会太长。这封检举是吃定了他没法立刻拿出来,至少可以给他带来一些麻烦。

他点开看了一眼下周需要提交的材料清单,竟然有整整一页纸,又立刻不耐烦地熄灭了手机。

周羚扶着墙走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宋明栖脸上还残存着一丝厌烦的表情,在发现他时又隐匿了。

“怎么样?”宋明栖立刻站起来,西裤的裤脚落回鞋面,掩盖了皮鞋锃亮的光泽。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周羚,已经拆掉石膏,穿上一双刷得有点泛黄的运动鞋,整个人利索了不少,又问,“恢复得不错?”

“嗯。”周羚说,“要适应一下。”

他走得很慢,两个人并行至扶梯前,周羚突然问:“工作上的事?”

宋明栖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嗯,新领导空降,有点麻烦。”

大学、上班、领导、空降,这都算是周羚不太熟悉的语境,他侧了下头:“怎么麻烦?”

“权力和政治都很麻烦,我只是想做科研而已,有时候希望自己活在一座孤岛上,我应该会非常愉快。”宋明栖说到一半就发现自己的倾诉对象不太理想,索性笑了笑,“你年龄太小,可以不懂。”

听出对方言语里的轻视,周羚皱眉看他一眼,往前一步站到他前面去了。

扶梯缓慢往下,宋明栖站在周羚身后,视线缓慢升高,可以俯视对方的后脑勺,又直又宽的肩膀,后颈上露出的银链,以及旧旧的T恤背后肩胛骨中间被汗湿的一小块。

“你头发有点长了。”他低下头说。

周羚觉得耳廓很热,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上车以后,宋明栖很快启动汽车。

等待绿灯的时候,市图书馆的标志正在十字路口西侧熠熠生辉,宋明栖突然想起好多天没有去看那位读者的回复,书也没有还,这两天应该要抽空去一下。

“绿灯了。”周羚提醒他,在宋明栖重新踩下油门的时候,他问,“看什么呢?”

“那边是市图书馆。”宋明栖随口答,“还不错,喜欢读书的话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