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元娘闻言,抬眼遥遥望着正与摊主人和颜悦色交谈的魏观。
她抿了抿唇,眼中闪过思量,承儿说的对,魏观最大的好处,不仅仅是在他文采出众上,还在于他谦逊温和,对人人都和蔼客气,是个真正可托付的君子。
她握紧手上的金锁钥,这是一个实心的锁钥,金钥可以将锁打开,能当成正常的锁钥用。虽然真遇上窃贼,人家可能更想要偷走金锁。
金锁足够手掌宽,而金钥也有食指长,尽管它们本身就已经足够昂贵,但是上头还雕刻了些柿子莲花纹的吉祥图案。
元娘本想等他交谈完,上前归还,但是身后突然传来唤声。
“元娘!”
熟悉的嗓音,吓得元娘一激灵,连忙将金锁钥藏进袖子,僵直转身,扯着唇,露出洁白贝齿,硬是浮起笑脸。
在她身后不远处,魏观似有所感,也隐约听见她的名字,他回头观望,果真见到了她的背影。虽然金明池有形形色色的人,但元娘却很好认,人群中最鲜活耀眼的就是她。
见她正与家人汇合,像在交谈,时不时眨眨眼,偶尔心虚一笑,神情灵动,魏观悄然扬唇,望着她的一举一动,眉眼间不自觉添了笑意。
直至摊主人小心翼翼提醒,他才回过头,正好元娘也已经随家里人渐渐走远。
他对摊主人道:“收下吧,只当是我买下的,不必有负担。”
魏观先前递给摊主人一沓交子,对方想收又很犹疑,似乎不大敢。应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客人,谁侥幸赢了东西,不是欢天喜地,哪有人会回来付钱?
稀奇,简直是太稀奇。
但他却实在抵御不了交子的诱惑,不是他有多贪财,而是那金锁钥哪是他能买得起的,是向当铺借来的宝物,足足要三百多贯,倘若他能有这份闲钱,都够在偏远的南熏门附近再置一处宅院,租赁给他人,靠收租钱度日了,何必出来摆摊受苦。
就是将家底掏空,也不见得能还得起。
见魏观的态度是认真的,摊主人激动得手都在抖,满脸的不可置信,“您、您是认真的?”
魏观轻轻颔首,“嗯。”
他神色恬淡平缓,语气和煦,慢慢道:“往后,莫要以负担不得之物悬挂为饵了。”
魏观的话,证实了他的好意是真的,并非虚言,摊主人被巨浪般的喜悦冲昏脑袋,他身上激动得直打颤,甚至想跪下来谢他,还是魏观拦下摊主人,双手箍着对方的手臂,把人扶起来。
“当不得此大礼。”他说完,向摊主人颔首致意,转身离去。
摊主人望着粗粝黝黑的手上捧着的交子,忍不住痛哭,鼻水和泪水混合,融入泥土与一茬茬野草里。
他用衣袖随手擦去眼泪,望着魏观远去的背影,感激是有,更多的是庆幸,还好,遇见了一位好人,这般好的人,但愿上苍能保佑他,平平安安。
摊主人的思绪有些乱,厘不清在想什么,他把交子藏到心口,时不时摸一摸那鼓鼓囊囊的地方,生怕掉了。接着就开始收拾摊子,做买卖讲究一个开门红,今日不顺,万一再遇到个精通射艺的,那还得了?何况还有当铺那边的事得了,哪还有空。
春日悠悠,万物生长,大地在周而复始,四季更替,而底层的百姓,也在勤勤恳恳,终日辛劳。
*
偷得浮生半日闲。
可这闲时过了,到底要回到忙碌平凡的日子中。
元娘坐在轿子里,她跟阿奶坐一块,不敢有任何异样,连多摸一下袖子都不敢。以阿奶的锐利眼光,她稍有不同,都会被看出端倪。
好在阿奶跟着逛了大半日,也有些疲倦,回去的路上几乎都是闭目休息。
元娘干脆认真的玩指头,把荷包下的穗子编了又拆,拆了又编。真是,以往怎么不觉得坐轿子这么枯燥无味呢?
她想叹气,可是余光瞄见阿奶,又给憋回去了。
好在汴京就这么大,再漫长的旅途也有尽时,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前。
元娘跳下轿子,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酥软的筋骨,嗅见新鲜冰冷的空气,才觉得人活过来,精神了不少。她也没进家门,而是一溜烟跑了,“阿奶,我去找徐姐姐玩。”
小孩子动作快,王婆婆哪拦得住,何况这也没什么。
她就叮嘱了句,“自己记得回来用饭,别叫我去催!”
“知道啦~”元娘应得响亮。
也不知道放没放心上,王婆婆暗自腹诽。虽说和徐家的关系好,可徐家又不止徐大郎一家,她才懒得听徐二一家背地里扯些有的没的,打架骂人她不怕,但总和蚊蝇打交道,没得叫人厌烦。
徐家要比陈家的轿子早一会儿到,元娘进门的时候,徐家仅有的两三个婢女婆子,正在拿白日用过的食盒垫子,该洗的洗,该收起来的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