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颗板栗魔镜魔镜(第5/5页)

他不想落在大厦前,被皮鞋践踏;也不想落在泥土里,被无觉地吸收。

他只想落在她身上,静静地卧在这一叶神庙间,映照出最生机最有饱和度的明彩。

等放晴了,他的水汽也能像透明的候鸟,飞往云层。

就这样周而复始地陪伴着她,也不可以吗?

要怎么一下子接受她说的这些话?

他明明——都准备好生日礼物了。

迟知雨难过得说不出话,只是勒紧双拳,将头撇向一旁。

注意到他颈侧的静脉胀起,舒栗想说点什么缓解他的痛苦,甚至想抱一抱他,但嘴唇张合,只能泄出微弱的安慰:“迟知雨,你知道吗,虽然你总是在问我好不好,行不行,可不可以,愿不愿意。但我有时挺羡慕你的,你有很多直观的优点,你能选择的东西好多好多,接触你之后,你的心也像金子一样赤诚。你才二十岁,我重启人生的时间还比你晚三年。”

她哽噎地开起玩笑:“这时间你不要给我好吧,这样我也不用这么分身乏术了。”

迟知雨再压抑不住地涌出泪花,不舍到双唇打抖:“我也想给你啊,是你不愿意要了。”

“留给自己。人生是你的。”

“如果我的镜子一直挡在你面前,我想,你应该挺难找到那面属于自己的真实之镜的。是的,我要退了,”她故意幽默地缓和气氛,翻翻包,把手机取出来,打开前置摄像头,让他看到这里面的自己,作正式告别:

“魔镜魔镜,请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帅气可爱,最勇敢真诚,也最爱哭的男孩子?”

她又拟出童话里的那种怪声怪调:

“我亲爱的主人,不就是你吗?”

可他一点都不会被哄到了。他真的有她说得那么好?那么好还会撇下他?全都是谎话,这个自私自利,满口花言巧语的女生。从现在开始,他要恨她了,可他还是更喜欢她。

比起记恨她,他更痛恨这个当不好她男友的自己。

她说他受尽委屈,可她忍耐的部分似乎比他还要沉重和漫长。

他明明不喜欢低声下气的,可就是忍不住,他在她身上毁掉了好多好多的原则,她可不可以,就只是说气话,现场反悔一下啊。

他用湿漉漉的手,抓起她的,按压在自己闷痛的心口,恳求她再施给他微薄的余地:“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要看我毕业照,还给过我三个复活甲,现在都不作数了吗?”

共享的回忆和诺言,被倾倒出来的瞬间,成了细长的箭矢,同时刺穿彼此。

舒栗痛得咬紧下唇,少顷,她摇了摇头,选择当那个无法践约的反派:

“对不起,迟知雨,真的很对不起。如果……”她适当放轻口吻,克制着咽喉的哽塞:“那会儿你还愿意发的话,我一样会为你高兴的——”

她顿了顿:“作为朋友。”

“舒栗,”他终于悲愤地呜咽出声:“你玩我是吧。”

明天就是她的生日。

他偷偷准备了那么久,她都看不到了——

起码把生日过完吧。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尖锐而浓郁的自尊在这一刻触底反扑,那些戒不掉的坏习惯,从眼睛里、嘴巴里,滚烫地,再无禁忌地地往外溢出。

怎么可能好聚好散,他这么喜欢她,他怎么可能跟这么喜欢的女孩子只是朋友:

“你为我高兴什么,你有什么身份?”

舒栗垂下眼,几不可察地抿笑一下。目光重新发亮时,她心在抽痛,但一如既往的由衷,也避免自己破音:

“那就当一个祝福你的人。祝你有好的人生。”

她不是第一次饯别,不是第一次祝好,上一次他还能强作镇定,这一次却心如刀绞。

原来过往的那些低落,都只是温和的旧友,当挚爱亲口宣告关系的散场,才是真正在体验下坠和衰亡。

他勉力撑持住自己,才不至于痛到弯折起身体。

确定再无希望,泪水在迟知雨的脸上,奇异地静止了。他的睫毛不再颤栗,只是冷淡地,从眼角飞快地扫过她:

“你记住了,是你先放弃我的。”

“你今天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会放心上。”

既然她不想他们之间变得难堪,他就偏要难堪到底。

起码她还能记住这个面目可憎的,从一开始就自以为是的他:

“不是要我好好生活吗?”

“你放心,我会活得很好,比谁都好……只是,不会再让你知道了。”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走,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