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2/3页)

她小口啜饮,确觉方才这一场折腾,周身似抽没了力气,心头却又满涨踏实。

梅敇原地平复了些,眸色却未见轻松。

他俯身去捡被她撕碎的纸屑,一片一片捏在手里,又摊在桌上。

扶光静静看着他,只觉方才平复的心湖,又起了波纹。

他把那张写满扶光的纸,又一块一块拼起,缓缓道:“人这一生,唯出身没得选。你是大齐尊贵的公主,我虽顶着文山王世子名头,在一些人心中,实则为贼。蒙殿下错爱,既喜且忧,及至殒身东海那一刻,除思及殿下会为我痛哭而倍感不舍,倒也觉得这结局是种解脱。可这条命终究是被弟兄们抢回来了,该背负的一点没少,反而愈加沉重……失忆这种事,如果是真的也不错。”

他低着头,扶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那声音又沉又涩又无力。

她走近他,抬起他下颌,亦是音色沉沉:“你是因为利用了我,所以要说这些,要我难过?”

他望着她,眼底泛起潮雾:“那殿下会难过么?”

她不作声,只托着他下颚的手上游,碰了碰他潮湿的眼角。

“我之所以被征调东海,先被下蛊、后遭追杀、再遭污名,说到底,只因未站在你母后和四哥一侧。我与先太子李啠确有交往,可惑乱储君这条污名实属无稽之谈!李啠是否真的调兵谋逆,殿下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扶光被他灼灼目光看得心慌,她捧住他的脸,开口无比酸涩:“我知你苦,我亦不好过啊。如今我母亲和四哥均已被废黜,母亲守陵,四哥圈进,党附之人叛的叛,死的死,早已是胡倒猢狲散,你……你能不能……”

眼泪花打转,她哽咽着说不出口。他们欠他,要怎么求他罢手?

可是细想,她的母亲和哥哥落到今日这步田地,直接原因便是调兵逼宫,李啠是假的,他们却是真的,便是梅敇不追打,结局也不能更好了。

梅敇亦是双眸泛红,沉沉道:“我并非要致他们于死地,陛下定然也不愿背负杀子的恶名。我只想取回清白,不仅仅是为我自己和南境,李啠不是你的亲哥哥?那些因李啠案冤死的朝臣,以及他们或死或放的家眷,那么多人,不是大齐的臣民,殿下?”

扶光又开始哭,她只觉今日似是要把积攒两年多的心痛、委屈、怨愤、难堪,尽数泄掉一样。

梅敇起身给她擦泪,之后将人搂进了怀里。

她不出声,可他晓得她在哭,他倒也不哄,就只静静抱着,感觉自己胸口未干透衣衫,又湿了一片。

良久,才听扶光细软地声音响起:“所以,是你抓了华先生么?你要怎么做?要他自首?还是交给三司审讯?”

“我还没有问完,你便来了。”

“你此时倒是坦白。若我不来,你是否打算做完这一切便……”她想起他那些告别的话,心里隐隐作痛。

他淡淡道:“我那时候,以为自己活不长,只想在死之前,把旧账清掉,而你和幺儿与这些事无干。”

他拿走了那封信,赶在棘虎抓华清昼前先抓了他,他必是不愿将她搅进去,他不公开身份,也必是不愿连累梅府,多半是打算豁出自己去。

她从他怀里挣开,仰头道:“所以那封手诏,真的在你手中么?”

他稍一迟疑:“是。”

“虽定案后无人在意这东西,可你匿下它,是何罪?”

他不作声。

“把它给我!”

“你……”

“看在我那么多年恭顺尽孝的份上,太后会保我,陛下……最差不过是被废黜,死不了人,可我想还不至于。而如果是你,我保不下你。”

“扶光……”

“你若是信我,便把它给我。”

梅敇展臂又将人捞回怀里,抱得紧紧,似要将人揉进自己身体里去。

“砰砰”几声,不是敲门,而是敲窗。

两人循声望去,便见玉衡笑嘻嘻扒着窗棂往里看。

“你俩这门关得也忒久了,我师父都不放心了!他让我提醒你,你这一两个月里,可干不了那事!”

扶光好歹是个公主,当梅敇的面尚好,被这小子这么一说,一时羞窘,只又往梅敇胸前躲了躲,男人身材高大,也算是将她遮了遮。

梅敇冷脸道:“少胡说八道,窗户关了,滚。”

玉衡呵呵一笑,倒也听话,顺手将开着的半扇窗一带,再不骚扰。

扶光道:“开门吧,只怕你府上的人早急了,怕我欺负你!”

梅敇一笑:“那你可说错了,他们心大得很,只怕是喝茶闲聊。不放心的,恐是你那几个侍从!”

他站定打量她几眼,又道:“这又哭又闹的,等我换人来给你收拾一下再出去吧,到底是大齐的公主,可尊贵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