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2/3页)

行在园子里,看着亭台楼阁、草木山石均由大哥一手雕琢,又有些隐痛。遣走了风秀,她往湖岸吊床上一躺,吹着湖风,思绪便渐渐混沌。

梦里十九岁的梅敇,正是骄阳一样的少年,一时鲜衣怒马,挽桑弓射玉衡,一时又静若幽兰,似藏了星月在怀。她和二哥跟着他,他教她们读书、骑马,也带他们上山、下河。

然而一个恍惚,他便成了京中质子,她再难见他一面。

微凉的风扬起她垂落的襟裙和衣带,却搅不动陷落在旧梦中的人,她眉目戚戚,睡得并不安稳。忽而一个翻身,一半身子便翻出了窄窄的吊床,那床晃了一下,床上人便直直缀了下去。

廊桥上的凤舞陡然一惊,却见一道玉色身影忽地闪过,将人稳稳接在了怀里。

梅爻被惊醒,还有些呓怔,望着眼前人喃喃道:“大哥?”

如离将她放下,抬手拾去吹落在她肩头的残叶。

“是你呀,还以为是……”

这声音低低软软,带了几分失落。

“以为是梅将军回来了?”

“……嗯。”

“扶光也时有这种恍惚……没人告诉你不能当风睡么?且那吊床虽不高,摔一下也疼。”

梅爻拾回些清明,想起小时候贪玩,不止一次在外面睡着,被大哥捡回去。

她一眨不眨望着他,似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如离,是你的真实名字么?你姓什么?哪里人?”

他一笑:“你可比那公主还心重!这些问题,她已问过无数遍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彤姐姐说你失忆了,还是想不起来么?”

他忽地一笑:“我也希望我是你大哥,一如扶光希望我是活着的梅敇。可谁知道呢,或许一辈子我都想不起自己是谁,又或者想起来,也是让你们失望。”

梅爻忽然就涌上一抹酸痛。

许是自己贪心了,以为小玉能回来,大哥也会回来。

见她眼睛里漫出亮晶晶的东西,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若是忍不住,可以当我是大哥。”

她轻哼一声,傲然道:“想得美!我大哥是那么好当的么?”

他无声一笑,在这件事上,两个女孩子如此相像,既舍不下他,又看不上他。

晚饭后梅爻去西花厅,蒲鸣宥和梅六已喝着茶在等她了。两人朝她见了礼,蒲鸣宥笑道:“小姐想是要问我,对如离的看法?”

“先生跟着我大哥最久,是否也觉如离与他极像?虽样貌上有些差异,可那言行举止,气韵风度,实时叫我恍惚,总觉是大哥回来了。”

蒲鸣宥摇着扇子,慢悠悠道:“我特意与他聊了小半日,此人才情学识、眼界见识,心胸格局,均不弱于世子,可也未发觉他有任何世子的习惯和经历。他若非世子,这样一个人在府上确实叫人多思。不过小姐也无需忧心,夜影跟凤舞两位大人将他看得死死的,他不出府,无聊也只与我品茶论棋,坏不得事。”

“嗯,有你们在我自是安心的。”

又想起自己给扶光写了信,想来他在这儿也住不长。可一想到他会走,竟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失落。

梅六道:“还有个大消息,小姐来前我正跟蒲先生说,浮玉带着端王诸多不可告人之秘辛,找司隶校尉自爆,已被下了大狱。蒲先生说,怕是等不到开审,她人便要没了!”

梅爻晓得严彧不会坐视不理,却也未料她会以这种方式成为弃子。

可想想也能理解,单纯的死没有意义,她已忍下诸般苦楚和委屈,他也谋划了那么久,不拉一船垫背的,岂能甘心?

她思量着道:“司隶校尉不同于大理寺和御史中丞,左淳眼里公正道义不重要,陛下的心思才是唯一尺度。浮玉找他自爆,找爹告儿子的状,会不会……”

蒲鸣宥摇扇一笑:“她聪明得很,事关皇子,第一手材料唯有先递到陛下手里,才不至于招致猜忌和横生枝节,也才更有希望。她一个娇滴滴的落魄贵女,能潜在端王身边行这等事,若说背后无人,我是不信的!至于陛下作何决策,那便要看双方力量拉扯的程度了。真正的厮杀,这才开始!只可惜,这小花魁看不到了。”

若是所有证据均已交付有司,她人是否还活着,的确不重要,何况有人也不会让她活着上堂。

失了身份的娇花贵女,玉碎泥落成了无可逃避的宿命。

蒲鸣宥道:“眼下看来,局势极不利于端王,为他保驾护航之人又长辞于世,昔日拥附之人难免倒戈,一旦倒戈,必然又会爆出新得罪果,这是个连锁反应,端王败局已定。只是,困兽求生,难免铤而走险,接下来,小姐务必慎之又慎,切勿再近漩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