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破竹建瓴
梅砚山紧绷了一整日的神色终于有了稍许松弛, 也染色沉重的疲倦,他满是褶皱的手拍在徐照白肩上,一双眼也忘了过去:“你的用心,这些年我都看在眼中, 若是我的子辈有一个半个及你十分之一, 今日我何愁之有?可惜啊可惜……不过, 我当初所做最正确的事,就是看中你为门生,或许上天正是要赐你予我, 才要我子息平庸凡俗。万事万物都不能求得尽善尽美,但还好有你在……”
徐照白向老师微笑,重新搀扶他坐好。
梅砚山坐定后,想了下, 觉得还是要亲自做些安排, 于是思忖后道:“不知沈宜知不知咱们和他父亲弟弟的干系, 表面功夫我们是要做的。这是给太后和皇帝的面子, 要有,不能少。你不用亲自去,送份祭礼,若是见了, 表几句哀思,无需多言。梁道玄那边你要小心,寻常往来不能太多言辞,他猜度人心的本领犹如神助, 我们不得不防。”
徐照白颔首应允后用小心翼翼地请示语气问:“老师,洛王殿下的亲事,我们还咬定么?还有圣上伴读的选擢, 现下去了一个人,空出个位置,洛王提了个自己的亲信补漏,我们是不置一词还是明确表态?”
“洛王提的那个人,是什么来头,你知道么?”
“听说是早年他在封地的一个亲信小官,后随他入京,也算发迹,无有功名在身,然而孩子中有个还算聪颖,此次考选卷子学生读过,平平之中略有得意之处,选与不选,皆在人意。”徐照白如实禀告。
“那咱们就什么都不说。”梅砚山笑道,“太后和她亲哥哥那边未必乐意这样的人伴驾。”
“请老师明示。”
梅砚山悠然饮茶,又恢复了从前的从容不迫,温言道:“你知道太后和国舅二人有何破绽么?是皇帝,不同于任何人,他们是真心实意盼望皇帝安康圣明,但同时他们还奢想皇帝能无忧无虞,有个幸福顺遂的童年,至亲政后,又有个稳定的情势。你看梁道玄如此疏懒的人,但凡为他外甥的事,无不亲力亲为,忍着恶心,连沈德顺那样的人都作陪共友来相处得下去,可见其心之所在,皆在此子。但我们不一样。”
梅砚山轻轻的笑声在盛夏的夜里竟有些微寒的意味。
“谁做皇帝,我们都可以辅弼。”
徐照白看向老师,深深俯首,示以明晰。
梅砚山也稍稍宽心,忽得一愣,问学生道:“我方才拿的那奏呈呢?我还没看完。”
徐照白眼神微跳,可神情却依旧恭谦,就在梅砚山手旁案几上花觚瓶后头找出老师几句话前刚放下的奏呈,双手奉上。
……
行宫日月照流如常,小皇帝姜霖是个知冷知热的孩子,不似一般帝王自小就被夺了心性,他知沈宜经历丧乱,便主动下诏放假,又赐了许多物用,虽不过是个太监的父亲,作为天子不会赐些礼器用度,但金银之物表表亲厚,也是历代常有。
梁道玄得知,十分感慨,只道孩子真是个好孩子,然而他不免哀伤,有些背后凄怆之事,现在也没法告诉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究竟如何狠下心来,手起刀落。
沈宜当然没有哀伤,可他收到皇帝的关怀,也知多年深厚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归来后亦对太后陈情,表示无愧陛下的隆恩。
梁道玄倒觉得,隆恩不隆恩的,到底小外甥是长公主的弟弟,依照沈宜与长公主的别样情谊,终究还是有些关怀始终可靠。
拉拢沈宜,确定阵营,即便参与谋害,梁道玄也觉得值得。
但接下来的事,就有些棘手了。
这件事的起因是徐照白将隐情透露给自己,那么,如何看待徐照白的举动,格外重要。
沈宜一时顾不上的内侍省事务,这些天只能劳烦辛公公,辛百吉是个嘴碎的人,嘴上没完没了诉苦,但桩桩件件大事小情都给你办得妥妥帖帖,极为省心,只是这样梁道玄宗正寺的差事就要劳烦自己到处奔波,好在行宫中诸事从简,唯独一些公卿人家的孩子待选入宫为侍读之事,他挨个上门贺喜,为彰显皇恩,又早教太府寺预备好了贺仪与御赐的文房之物,各门各家均视为圣恩浩荡,皆是感怀垦谢,表示自家争气的小子,定然好好伴驾,绝不嬉怠。
这样走过一遭,十来天的日子水一样流过,侍读待选只剩最后一环面圣,备选之人皆是斟酌过的公卿百官各家优异之子,比例也有微调,不至于让贵戚和臣僚哪方不满,但也多少在梁道玄的争取下,偏心了不少公卿家人品和学识都翘楚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