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风里兰香(二)(第4/4页)
待人全部落座,内侍省的御前司印大太监沈宜现身毓庆宫殿前高台之上,正声放言:“恭迎洛王殿下。”
洛王姜熙作为皇帝唯一一个近亲叔叔,无有意外地隆重登场,坐于次席。
“恭迎太后懿驾。”
众人起身叩拜,齐道:“恭迎太后,太后千岁。”
“免礼平身。”
再抬头时,太后已然端坐居上。
梁珞迦今日也不算盛装,但也换下素服,周身桂黄饰金,凤首金钗两两成对,华耀之仪端庄万方。
承宁伯夫妇的位席靠前,将梁珞迦的仪容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这位外甥女,光是这长相,梁惜月不免一时恍惚,心道若是玄儿一身女装华裳,大抵也就是这个样子。果真血缘骗不得人,兄妹除去眼眉神韵,其余几乎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她对太后竟有些爱屋及乌的好感。又思及她绮年玉貌,尚是芳华之年,却要独老宫中,不免爱怜。再一想,这全是那死贵大哥的杰作,更是心疼梁珞迦苦命一如梁道玄。
他们本不应坐在此位,而太后所设,想来是也将他们当成亲近的家人。
“重阳节庆,我朝素重,诸位都是我朝亲贵勋世,先祖与太【】祖也一道曾在此日登高赏秋,共话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和为家业兴盛之道。”
太后开口便引用《礼记》,将这次宴会的意义拔高不少,许多人原本以为是家宴,谁知竟如此隆重,便唯恐有言行失踞之处。
“孝礼乃百行之冠,众善之始。皇家与公卿百官,都要为天下表率,方不失其义。”
太后的教诲,众人必须俯首称是。
但这个时候,梁珞迦却一转言辞的语气,骤然松快亲蔼:“但是在座诸位皆是亲贵近臣,哀家见之如见亲,既然是亲,也无需拘谨礼数,且坐饮这第一轮酒,敬天地有德,我朝国祚永昌。”
紧张之人不免暗暗舒气,看来太后也不想端着一整夜。
此轮敬酒后,氛围和缓亲近,洛王率先起身,言太后母仪天下,重阳当敬太后,众人也一并恭敬同贺。
御乐丝竹于花苑四角同鸣,柔缓曼妙舒人心神,加之美味佳肴由摆舟的青衣宫女奉上,旖旎之美平添入溶溶夜色,觥盏也渐渐交错闻听谈笑之声,不断有人陆续上前敬贺太后,所言之喜也多是提及梁道玄得中解元。
太后一一含笑称纳。
酒过三巡,许多人也微有醉意,恐在宫中失仪,不敢再饮,清茶奉上的轮次逐渐增多,承宁伯夫妇对饮一盏,相视而笑,正当默契之时,却见沈宜沈公公在前垫路,太后降阶移步,已到他们座次之前。
崔函与梁惜月立即起身相迎,太后从沈公公手中接过酒盏,恭敬道:“姑母,姑丈,今日是重阳家宴,哀家也当执奉尊长,请受此敬。”
二人只道不敢,梁珞迦却格外坚持,他们也只得恭敬领受。
旁人见此,莫不私下交谈,只说今后承宁伯府怕是要高唱入云,再登天阶。
“太后凤体要紧,今后请多加保重。”梁惜月双手持杯盏,高过头顶再落,十分恭敬,可语气却柔和亲厚,“我家玄儿差人带话,说乐宁花期正盛,要为太后与圣上挑几盆带回,他不能今日伴驾,请太后勿要怪罪。”
听到兄长的亲昵称呼,梁珞迦也含笑温存,轻声道:“重阳也是兄弟姊妹亲近之节庆,哥哥读书辛苦,难得出门游乐,做妹妹的岂敢叨扰?哀家只等信礼了。”
又叮嘱了姑姑姑丈一些帝京秋日颐养的注意事项,太后这才预备离去。
不知是巧合还是怎样,定国公夫妇和长孙就坐在承宁伯夫妇斜侧。
梁珞迦并没上座,而是行至此间。定国公与夫人已是白发之人,皆六十有余,然而太后之尊不敢不奉,二人携孙同拜,梁珞迦却没有敬酒的意思,只默默站立,沈宜在她身后只以眼神示意,两名太监当即离去,不一会儿,丝竹之声戛然而止。
在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重阳节庆,为彰孝礼。然而前几日,哀家收上一封大理寺奏呈。”梁珞迦声音并不大,甚至是有些轻的,却反倒令四下更为静寂,“定国公,你年事已高,世子早丧,哀家本应体恤。可祖宗把江山传至当今圣上手中,哀家垂帘辅政,不得不多问一句。”
“太后……太后训教,莫敢不从。”
定国公夫妇战战兢兢,他们的长孙瑟缩着神情和肢体,只不断往两人身后挪去。
“哀家不忍见开国功臣之后丧垂意气贪乐富贵,既然国公这样说,那哀家便说了。五日前,乃是你亡故世子祭日,然而他的儿子,你上报宗正寺待立的世孙,却游荡街市,孟浪言行,惹下祸事,如今被打之人状告在中京府,中京府因涉有爵之人,又转交宗正寺同大理寺,再到哀家案上,如此行径,国公你真打算立此子为开国敕命定国公府的继业之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