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青本胜蓝(第4/4页)
然而,重要的第三件事,梅砚山却并没有说。关于陈老学士,关于邵学士,关于此次恩科省试,他未言及一字,又去讲太后的辛苦,先帝的遗诏,老臣的体恤与圣上的聪颖。
这很值得玩味,颇有一种:与我有关的事我认,但与我无关的,我可不想沾染。
说完了所有人,梅砚山的话却绕到了洛王处:“国舅,你与洛王殿下都是年轻人,话能投机,若是遇见他,且要提醒,政事堂的差事要紧,辅政王还需按时到,国之大事,社稷之政,万不可有误。”
这般殚精竭虑的老臣絮语,仿佛一切重担都压在他身上,梁道玄倒是想说,早不让洛王姜熙去熟悉工作,现在好了,到了人家的回合,谁又是没有脾气的呢?洛王姜熙虽表面好玩乐嬉笑,说白了就是没多大正形,但绝不是膏梁纨绔,怎会不知轻重?
其中有什么原因,梁道玄并未打算问,因还没到他该出山的时刻,此时最应当做的,还是打好太极的拳法,嘴上说遇见一定,可限制条件却加了许多。
这样一来,梅砚山也只是笑,温和转了话题道:“威宗真乃圣明烛照之主。当初未免再现前朝皇祚剧乱,非同母所生的皇子,各有其外家支持,争权夺势,好不惨烈啊……不过确实委屈了洛王殿下,小小年纪便要出镇封地。”
“梅宰执,我虽史书读得少,但这几日师傅严苛,我也点灯熬油看了一些。正巧读到隋文帝与独孤皇后共育五子,五位皇子同父同母,谁知最后也受死于亲兄弟之手。当真教人醍醐有觉。”
梁道玄装作没听懂话中的深意,只作史学学术探讨,将话丢了回去。
梅砚山静静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再笑时依旧慈祥:“国舅,一年之后,你若不能高中,那你的恩荫,我亲自去向太后讨要。”
“那,晚辈就借梅宰执吉言了。”梁道玄笑意春风,颔首以示恭敬。
二人话别后,梅砚山看着他骑马而去的背影,笑始终未褪,他目不斜视问身后年老仆从:“老吴,你是见过他爹的,你觉得是个什么样的人。”
被唤作老吴的仆从毕恭毕敬回答:“负心皆是读书人。菩萨好貌,蛇蝎心肠。”
梅砚山又道:“有趣,古人常说血不可欺,梁敬臣这小人却生出了两个与自己没有半点相似的孩子,真是有趣。”
说罢,他转身慢步,轻快地踏入了文德门。
……
梁道玄回府才发现陈老学士已然等候多时,他急忙道歉,老师却笑着摆手:“今日本是无课的,可崔大人同我说,为你选了些书,有些是老宅子里的,有些是他去买的,让我为你规读细分,哪个要精细学,哪个寻常看看便可,我这就来了。”
说罢,他领着梁道玄进入到文杏馆后的藏书阁,打开门,梁道玄惊得险些后退两步。
原本这里只有十来本书,也是崔表哥临时买来要他读的,可这一看,四面的书橱全然塞满,都是厚厚一摞,分门别类的摆放,经史子集各分其野,仿若一晌午之间在他的书斋里上演了一出春秋战国。
“有些多了么……”陈棣明看他表情,以为是被这一年的读书量惊骇,赶忙安抚,“也不是要全看,我查过一遍,有些拿做查典寻源之用的典书,是不必细读的。你看着多,这样的书也占了小一半,其余这一年里急着看必须看的,我先替你安排,你……”
“老师,你说,梅相他是读过这么多书,才做了宰相的么?”
梁道玄的话忽然打断陈棣明的思路,他不知道自己这聪明脑瓜的学生在想什么,只认真作答:“梅相昔年曾是二甲第七名,钦点翰林院,他所读之书,所读之熟,想来可观。只是若要做宰相,可不单单是读书的功夫,还要……”
陈棣明说到此处,才意识到梁道玄方才话的意思,惊异地去看自己这学生,只见他笑得笃定,分明是雀跃期待的模样。
“一年时间读这些,也不算太短。超过二甲第七,应该也不太难。”梁道玄笑得并不狂妄自大,反而温和恬淡,但说出的话却犹如惊雷,“这外戚当宰相,想来是个新鲜事,说不定今后有本写我的书,也要放在这样书斋里的架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