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孙建国(第2/4页)
采采扭身抱住奶奶的腿,悄悄朝褚辰看去。
褚辰朝她笑笑,跟孙大娘道:“大娘你好,我是褚韵的四弟褚辰,我姐她还好吗?”
孙大娘从周大明那知道他今儿会来,一早就等着了,闻言打量眼褚辰笑道:“刚吃完饭,在看报,快进来吧。”
褚韵听着门外的动静,放下手中的报纸,紧张地看向门口。
她没想到,家里收到她求救的电报,会让四弟过来。
四弟啊……自小随爷爷奶奶住在茂名路央行分的公寓楼里,偶尔回家,爸妈待他像客人。
她自小聪慧伶俐,深得姆妈喜欢,自然看姆妈的眼色行事,在有数的相处里,待他亦是从没亲近过。
再说,那会儿她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便是知道他提了爷奶准备的点心糖果回来过周日,也没时间陪他聊天、玩耍。
64年爷爷病逝,奶奶跟着一病不起,他回家的次数更少了。
两年后,她和因为有严重气喘而晚上学的大哥一起读高三,距离高考不足一个月,陡然接到了高考停止的消息。
毕业了,分配一直没有着落。突然一夜之间,到处都在宣传“广阔天地,大有作为”,鼓励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边疆去、到农村去,到需要我们的地方去。
街道办事处和居委会找到家里,说是“两丁抽一”。
当晚,大哥的气喘病便犯了。
文化大G命没闹起来时,都是奶奶托人从国外买进口药,转转弯弯带进来。66年自然是不能了。
大哥的气喘病一犯,爹爹和姆妈都紧张坏了,赶紧将人送进医院打针、接氧气、吊葡萄糖……
一连折腾了几天都不见好,她便主动跟姆妈说,她下乡。
她这边名一报,没两日大哥便被安排进了无线电厂。
那一刻,心下不知是啥滋味。
姆妈可能自觉亏欠她吧,行李箱里给她塞了五百块钱。
西双版纳,她自己选的,想象中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
风景是真美,没让她失望。
可一到农场,她就后悔了。
住的是阴暗潮湿的茅草屋,吃食上是缺油少菜不见肉,一到雨季,青菜断顿,天天喝盐水汤。
她从来不知道干农活是那么苦,刚到农场便遇到了秋收秋种,跟在老职工身后,手握镰刀割稻,半天不到,一手的水泡,下工时两条腿都不会走路了。
早晨醒来浑身酸痛得像是大车碾过,哨子一吹,立马就得爬起来往田坝跑,太阳火辣辣的,晒得脸、手、脚都蜕了皮,露出里面的嫩肉火烧火燎地疼。
一不注意被蚂蟥、蚊虫叮咬到了,身上便会长起脓疱疮,疮口发炎,又红又肿,走路疼得一瘸一拐,秋田里泥水一泡,脓疱破了,伤口感染,大片皮肤溃烂。
现在她身上、腿上斑斑点点连成片的疤痕,都是那时留下的。
繁重的体力劳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觉得心里迷惘,看不到前路。
遇到孙建国正是她走头无路的时候。
1970年爹爹下放农场,奶奶住处被抄,她黑五类的身份在农场传开,人人可欺,就连一向憨厚和善的连长都向她伸出了魔爪。
那会儿为了活命,哪怕是一根稻草,她也要拼命抓住向外爬。
几年安稳日子过得,她都快忘记沪上的生活是什么样了,没想到,命运再次将她推向了选择的岔路口,孙建国瘫了,高考恢复了,她有回城的机会了。
“二姐?”看着采采扑向的病床,褚辰迟疑地唤了声。
床上的女子,皮肤黝黑粗糙,抚向采采头顶的手,指关节粗大,眼角堆积着细密的鱼尾纹,亚热带的烈日和风雨无情地重塑了,当年那个生长在优渥环境里的娇美沪上姑娘,并改造了她的外部形象和精神气质,使其更接近于当地的农妇。
“四弟……”褚韵轻揽着头往她怀里扎的女儿,打量着立在门边的青年,一米七八的个头,俊朗贵气,周正内敛,这还是当年那个周日回到家,便沉默地看书看报的小小少年?
取出袋奶粉,递给孙大娘,褚辰礼貌道:“大娘,麻烦您给采采冲杯奶,我和二姐说会儿话。”
“哎,好。”孙大娘伸手接过奶粉,弯腰抱过孙女,招呼着周大明走出病房。
将公文包和其他吃食放在床头柜上,褚辰搬过一张凳子在病床边坐下,“医生怎么说?”
“下午做手术。”褚韵不自在地垂下眼睑,抠了抠手指,随之瞟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姆妈给我打电话,说你给家里发电报要一千块钱,她担心你出事,让我赶紧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