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步家二郎今日又一次来到卢游医的住所, 想要为自己的兄长求购药材。
可当他靠近那间破败的院子时,发现围了院子外几个人,正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步家二郎靠近一听,隐约捕捉到什么“骗钱”“被抓”的字眼,登时心中一紧。
他立即拉住一人,几番询问之下,才知道那位卢游医已经被官府的人抓走,罪名是“用假药方行骗”。
步家二郎当即如遭雷击,一个劲地喃喃:“不可能,药方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冲到院门前,猛拍那扇木门,久久没有等到回音。
卢游医从不出诊, 每次都是等在家中等病人上门,因为这, 步家二郎终于信了被卢游医被抓这件事,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
大半天的时间, 步家二郎都浑浑噩噩,以至于在给兄长送饭的时候,尽管努力调整了面部神情, 却还是泄出了少许异样。
他的兄长步骘何其敏锐,一眼就察觉到二郎的失态,询问事由。
二郎起先还想隐瞒,但对上兄长那无悲无喜,仿佛看穿一切的双眼,终究喉头一滚,把卢游医被抓一事和盘托出。
步骘耐心地听完弟弟的描述,无声一叹:“你又去了?那药确实不见祛病之效。先前我便叮嘱你,让你不可再去——何必白费这些银钱?”
“但是……那药至少可以安神镇痛,何况,兴许那药是对症的,只是见效太慢,万一再吃一个疗程就能好转呢?”
步骘不愿弟弟自欺欺人,正待再言,院外突然传来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步二郎扶正衣冠,急冲冲地前去开门,发现敲门的正是附近的人家。
步家兄弟二人刚来山阴县不久,与附近邻人只能算点头之交。
见一堆人围在自己家门前,步二郎不免有些局促:“诸位可有要事?”
“二郎,你应当也听到那件事?我们山阴城的医工都对这次的'蛊胀病'束手无策,只有卢神医胸有成竹,为病患开方诊治。现在官府用'行骗'为名,抓走了卢神医,是何用意?莫非是要断了我们的生路?”
又一人道:“听说那姓孙的带来的士兵也有半数染上了'蛊胀病'。他们一定是知道卢神医的厉害,所以假公济私,抓他回去给自己的将士治病。”
步二郎闻言一惊,还未理清头绪,就听见身后房内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
接收到长兄的提示,步二郎如梦初醒,警惕地环视四周。见邻人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神色不似作伪,他心头一阵乱麻。
“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们是从何处听来的?”
一人唾道:“这还用猜?卢神医妙手回春,我家小子原本病恹恹,吃过他的药,精神头都好了许多,可见卢神医的医术确实高明。那姓孙的本就是外来的乱军,占了我们会稽郡的治所,逼得王使君俯首退位,能是什么好东西?他见卢神医能救'蛊胀病',可不得将他逮回去救他的军队?说什么'行骗',分明是姓孙的怕背上骂名,故意找了'正当'的理由,好将卢神医抓回去。”
这话已经说得群情激愤,恰在此时,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句:“他麾下士兵的命是命,普通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好狠毒的心,竟为了一己私欲,要将我们置于死地!”
这话一群,所有人压抑已久的怒火都像是被瞬间点燃,熊熊而起。
病灾蔓延的恐惧,身体的痛楚,逐渐虚弱带来的畏怯——都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疯狂上涌。
步二郎见这些人红着眼,像是随时会暴起杀人的模样,隐隐察觉到事情的不妙。
仿佛有什么人在暗处煽动人心,要将这些人变成亡命之徒。
步二郎脚底发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不回应,这些人却不肯放过他。
“我们要去官府寻求公道,二郎,跟不跟我们一起走?”
若真是去寻求公道,这倒也罢了。可不管步二郎怎么看,这些人都不像是去叫冤,而像是要去见血。
冷汗瞬间便爬满了步二郎的前额,他软软地搭着木门,反应倒是不慢:
“各位邻老,我今日刚好泻了肚,这……这马上又要绷不住了,要去如厕,几位不如先行?”
邻人一个个用发红的眼神盯着他,看得步二郎又是一个腿软。
对这推脱之语,很多人明显不信:“真是孬种,都这个时候了,还能龟缩在家?”
步二郎冒着冷汗,垂着头,丝毫不敢反驳。
倒是有人见他模样不对,确实像是有几分不适,出面打圆场:
“算了,也不差他一人。他这样子确实不像装的。而且步家大郎病重,只有二郎能照顾他,就让他留在家中,若是之后还有什么事,再让他出力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