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镇定(第2/4页)

她潸然落泪:“我没想过要真的和你分开……要是知道你那么难过,我不会说那些话的……我只有你了,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平时郑淮明看见她掉一滴眼泪都会心疼地手足无措,第一次,躺在病床上昏迷着的男人没有、也无法对她的哭泣做出任何回应。

然而,一旁心率检测仪上,闪烁的数字却忽然上升。

方宜心头一颤,紧攥住郑淮明的指尖:“你能听见是不是?你真的能听见……”

“在贵山的时候,你答应我要重新买一对戒指,等你醒来,我们一起去挑好不好?……”她又自顾自说了好多话,将回忆的点点滴滴串联,只求他能多听见哪怕一丝自己的声音。

眼看时间已经要到了,方宜实在是不舍离开,眼眶通红着,目光眷恋地描摹过郑淮明深邃的眉眼。她那么希望,此时他能睁开眼看看自己……

忽然,她俯下身,一个小心翼翼的吻,隔着薄薄的口罩,落在他眼角的泪痣上。

相触的瞬间,她心间像有电流穿过——

方宜轻轻眨眼,一滴滚烫的泪水落下来,染湿了郑淮明苍白的侧脸:

“不要放弃……就算是为了我,不要放弃……”

郑淮明静静地躺着,往日强大可靠、挺拔如松的男人从未显得那样单薄、脆弱。

这一次,监护设备上的数字再没有了回应。

探视的时间结束,一名陌生的男医生走过来,将方宜请出去。她留恋地一步一回头,他的面容终究彻底隐在了沉重的仪器之间。

从此以后,方宜每天都会陪在病床边和郑淮明说话,即使探视结束,也固执地在病房外守了一夜又一夜。

郑淮明再没有在她面前醒过,作为回应的,只有他深陷昏迷的寂静。

但也是从这天起,郑淮明的各项指标奇迹般地没有再恶化下去。

李栩说,他醒得少或许是件好事,至少说明他不再一次次反复受困于剧烈的刺激和疼痛。对于这具千(uOdb)疮百孔的身体来说,是机能自我恢复的基础。

七天后,郑淮明情况稳定,得以转出重症监护室,住进了住院部顶楼的单人病房。

为了尽快促进自主调节,周主任酌情撤去了部分体外输液和循环仪器,但这也意味着在恢复初期,他的身体会承受更大负担。

不到一天,郑淮明疼醒了三次,却又没有真正清醒过。他在昏迷中剧烈挣扎,生生将手上的约束带扯断,整个人侧蜷起来,意识不清地簌簌发抖。

方宜来不及拉住他瞬间抵进上腹的手,刀口撕裂渗血,心率和血压发出刺耳的警报。

她眼睁睁地看着医生强行将郑淮明按住肩膀展平,一次次徒然地增加止疼药和镇定剂。冷汗湿透了他里外的衣服,可没长好的刀口不能泡着,只能再重新清创、包扎,满病床的斑驳血迹,触目惊心。

这么多年从没有说过一句疼的男人,胸腔中传出一声声支离破碎的闷哼。

哪怕说是心脏一次次撕碎再黏合也不为过,后来方宜心疼得不敢多看一眼,背过身死死掐着自己的手臂,指甲在皮肤划出了一条一条血口子。

她在病房里支了一张小床,依旧寸步不离地陪着。但当沈望提出转交工作时,方宜没有犹豫地拒绝了,她揽去了团队中所有线上剪辑和资料整理的工作,一边守着,一边用笔记本电脑办公。

很多个深夜,黑暗沉寂的病房里,只有监护设备闪烁的红点,和她不断点击鼠标的声音。

不想因为个人原因,拖累了其他同事,另一方面,方宜也怕自己一闲下来,就会无法自抑地胡思乱想、担忧害怕。

郑淮明再一次意识清明,是在转出监护室三天后的傍晚。

飞雪的笼罩中,不到五点,天色已然暗沉下去。病房里没有开灯,灰蒙蒙的一片。

黑暗混沌中,剧烈的疼痛涌入四肢百骸,拉扯着郑淮明的神志。没有哪里是不疼的,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仿佛一把尖刃在每一寸神经上反复切割,将他在地狱中磋磨,无法解脱。

就在痛苦中来回挣扎,陷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泥潭中时,他隐隐听见了一个女孩急切的呼喊。

“郑淮明……你忍一忍,我叫医生了,医生马上就到……”

“你别吓我……怎么疼得这么厉害,早上已经加过一次止痛泵了,不能再加了……”

意识翻搅,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却能辨别出她在哭,哭得如此焦灼、如此担忧。

眼帘像有千斤重,任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力气掀开。

可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越来越伤心,郑淮明攒尽全身的力气,喉咙深处梗塞着发出一声低吟,极为艰难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