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祈祷(第3/4页)

听到那句“没事”。

方宜后知后觉一阵眩晕,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视线才算清明了些。墙上的时钟堪堪指向数字八,她连晕倒都无法松懈半分,只过了一个多小时而已。

连日疲劳,加上情绪过于激动。

葡萄糖,加了少量的镇静剂,正通过右手背的针头缓缓输入血管。

刚刚郑淮明的脸还在眼前,他还用如水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那是上一次他胃出血,在碧海时的回忆。

方宜眼眶瞬间红透了,她死死抓住金晓秋的手,哀求道:“能不能让我看他一眼……你有办法的吧,就一眼,隔着玻璃也行……”

重症监护室的探视要到十点,她等不及了,哪怕一分钟都等不了。

触及方宜焦灼如火的目光,金晓秋别开视线,蹙眉轻点了下头。

那句“没事”是假的。

金晓秋不忍心告诉她,更怕她刚醒来受到这样的打击会再次晕倒——郑淮明才推进重症监护室,就再次心律失常急救了一次。

就像周主任说的,生死就在一瞬间。她怕方宜留下遗憾。

十分钟后,金晓秋刷工作证带方宜从十层绕进了一条长长的通道,来往偶有医生和护士投来怪异的目光。

走到通道尽头,一扇自动门像两边展开,金晓秋带她换上无菌服,走了进去。

惨白压抑的空间里,一眼望去有十几张病床。巨大的监护设备轰隆隆作响,无数小红点像是一双双冷酷的眼睛,漠然俯瞰着病床上一个个在死亡边缘徘徊的生命。

方宜茫然四顾,心脏像被一双手捏住般刺痛。

忽然,她瞳孔一缩,霎时竟没有了上前的勇气。

只见最右侧的病床间,郑淮明无知无觉地平躺,高大的身形压在密密麻麻的设备之中,显得那样虚无缥缈。他脸色霜白到几乎透明,胃管从口中延伸出来,源源不断地往外抽出液体。

他喉咙处的气管被纱布和仪器固定,随着氧气的输入,胸腔被动地微微起伏。还有数条管子在床边缠绕,用药液和仪器,强行吊住这条自我放弃的生命。

一切都是寂静无声,唯有监护仪上的数字还在不断波动。

郑淮明平日明明是那么自尊要强的一个人,就连胃痛到发抖都不肯弯一下腰,就走不稳路都不愿她上手搀扶……

身后医护来往,方宜站在一步之遥,盯着病床上不省人事的男人,眼泪再也压抑不住地淌下来。她紧紧捂住嘴,强压着自己不能哭声出来,肩膀克制地颤栗着。

金晓秋看得心碎,目光不敢多停留,转身叫住了一个经过的男医生,询问情况。

李栩的视线在方宜侧影上一顿,低沉道:“刚刚醒过。”

声音很小,几乎淹没在仪器的轰鸣中,可方宜还是听见了,激动地追问:“他醒了?”

李栩表情却不像喜悦,轻点了下头。

“那是不是说明他脱离危险了?是不是没事了?”方宜本就体力不支,因这句从天而降的喜讯而腿脚发软,扶住玻璃墙才稳住,“什么时候才能从监护室出来?”

在她的印象里,人能醒来就说明已经挺过了难关。

然而,当探寻的目光扫过李栩和金晓秋的脸,他们面色皆不轻松,没有说话。

方宜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天浇透,嘴角凝住,呆呆问:“什么意思?”

李栩不忍再让她心存幻想,犹豫了一下,捡了最委婉的词句:

“他对镇痛药物的耐药性太强了,包括麻醉和止痛泵……”

以前那种药是万万不能再输的,可医院现有的镇痛药物对郑淮明来说都没有大用了,哪怕是注射了最大的剂量,也远远达不到止疼的效果。

就连麻醉都只能达到极短的效果,还没推下手术台,就开始因剧痛辗转,冷汗直流。

后续的一些列插管、清创、二次抢救,几乎是在人具有知觉的状态下完成的——

郑淮明短暂清醒不是因为身体机能的好转,而是生生被痛醒,又痛昏过去,反反复复。

李栩还没说完,金晓秋已经呵止了他。

可这短短一番话,方宜已经心痛到快要承受不住了,她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划过一道道血印,哽咽得无法自抑。

突然,身侧的仪器发出“滴滴滴”的刺耳声响。

心率仪上的红色数字骤降,不断闪烁。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靠近,郑淮明夹着血氧仪的指尖微蜷了两下,胸膛剧烈地起伏。

方宜的脚步比李栩还要快一步,扑到了床边:“郑淮明……郑淮明!”

郑淮明脸色青白,双目紧闭,脖颈陷在枕头间,整个人不受控地微微挣扎。他非常痛苦,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角滚下,喉管里发出梗塞的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