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手术

仿佛全身所有的血液都从口中涌出,郑淮明的脸色迅速衰败下去,一片霜白,在鲜红的映衬下愈发惨烈。

“你醒醒……”

害怕到了极点,方宜染血的手指不住发抖,轻拍他湿冷的脸颊。可怀中的男人早已没有了清醒的意识,双眼紧闭,随着胸口微弱的颤动,呕出更多的温热的血液……

视线触及地上掉落的手机,方宜的理智有一丝回笼。腿软到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她三两步爬过去将手机捡起,拨通急救电话,报上了小院的地址。

“他晚上胃疼得厉害,吐了一回,疼得喘不上气……然后就开始吐血,怎么都止不住……”

对面的医生迅速派车,远程吩咐道:“不要挂电话,救护车马上到——注意保持让患者平躺,保持呼吸道畅通,减少呛咳堵塞。”

方宜强忍着泪水,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敢贸然搬动,只能架起郑淮明的肩膀让他在石板地上躺平,用手臂抬高他的脖颈,微微偏向一侧,让呕出的血减少倒流……

一分一秒都是如此漫长,直到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响起,医务人员将郑淮明抬上担架,送进救护车,方宜紧绷的理智才骤然折断。

昏暗狭窄的救护车上,眼看医生利落地急救,检查仪器毫不留情地压进郑淮明的胃腹,引得昏迷中的人痛苦低吟,她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哗哗落下,却又不敢出声碍事,生生将嘴唇咬出了丝丝血腥。

“急性胃出血,这个出血量很有可能合并了穿孔,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出车的男医生绑上血压仪,一回头只见坐在角落的年轻女孩脸色煞白,简直快要无声地哭晕过去,连忙安抚道:

“来,你过来把他手按住。”

听到这句话,方宜连忙扑过去,顾不得体面,跪在床前将郑淮明的手紧紧攥在掌心里。他的五指冰凉,沾着斑驳的血迹,被她双手牢牢牵住。

护士拿笔飞快地填写病历,抬眼问道:“患者有没有其他的基础疾病或服药史?”

方宜噙着眼泪,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我不知道,他之前经常胃疼,好几次疼得很严重……”

短短十分钟的车程,方宜的心始终高悬着,刺耳的警报声在耳边回荡,宛如一把刀子在心头来回切割。

快到医院时,郑淮明短暂地醒过。缓缓地掀起眼帘,随着他虚弱的呼吸,氧气罩上泛起薄薄的血雾。

方宜回握住他的手,贴近拼命地呼唤,却又不敢大声:“你听得到吗?没事了……马上到医院了……”

像是某种回应,郑淮明的指尖在她手中微微转动,皮肤摩挲着。

只见他目光没有焦点地望向方宜的脸,艰难地想说些什么,薄唇缓慢轻微地半张、闭合。

四周太过嘈杂,方宜听不清,努力靠得更近近,辨别着他的唇形。许久,她才明白郑淮明想说的话。

他昏沉中重复的一直只有两个字:

“别走……”

方宜的眼眶猛地再次潮湿,她拼命地点头,在他耳边连声说道:“我在,我在,我不走……我一直都陪着你……”

很快,救护车停在急诊楼门口,郑淮明被推进手术室。

看着“手术中”三个红字亮起,方宜瘫坐在铁椅上,终于彻底哭了出来。

这一刻,方宜多么痛恨自己。明明郑淮明那么自尊要强的人,都几次三番表现出不适,她却在感情的漩涡中不敢面对心意,一次次忽视、逃避,甚至用“他自己就是医生”的幌子来麻痹自己。

记忆里郑淮明永远是无所不能的,是所有人的靠山。可她本该是那个哪怕所有人都依靠他,也永远记得他会累、会痛的人……

漫漫长夜,方宜一身泥泞血迹,坐在手术室门口呆呆地注视着那一扇门。

将近四个小时后,门灯熄灭,一名年长的男医生走出了出来。方宜起身太急,差点摔倒,踉跄了几步扶住墙:“医生,他怎么样?”

男医生摘下口罩,表情严肃道:“手术很成功,已经推到监护室了。但他胃粘膜多处损伤、溃疡,这次的出血量和位置很危险,差一点就要做切除了,一定要引起重视。”

听到手术成功四个字,方宜极度担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眼底泛起阵阵温热,疲倦的身子差点软下去。

“还有,我们发现他短时间服用过大量强效镇痛药物。”他眉头紧皱,目光带着审视,“这是一种剂量严控的处方药,患者是从哪里开到这么多的?”

方宜震惊:“他吃过什么药?”

见她眼里的疑惑不假,医生吩咐护士拿来手机搜索,调出一张图片:

“这种药对身体损伤很大,只能在术后或者紧急情况下少量服用。一日两至三片最多了,但从他胃和血液里的残留来看,至少在一天内服用过十几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