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堪(第5/6页)
“我没事,谢谢你。”
孩子们笑闹,家属在一旁欣慰地闲谈。一片欢乐的氛围中,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之间的暗流涌动。
方宜借着收拾烟花盒,默然左移几步,拉开了与郑淮明之间的距离。后者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沉默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手机“叮咚”地响了一声,是沈望发来信息:方宜,新年快乐。
放完烟花,已经到了孩子们该休息的时候,苗月牵着方宜的手,脚步欢快地走着。方宜能感觉到她的小手暖暖的,自从父母离开后,她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这么多笑容了。
在方宜的恳求下,所有人都告诉她,父母只是为了赚钱回去打工了。等她手术成功那天,她的父母一定会回来接她。
可谁都知道,这是一句无法兑现的承诺。
如今,苗月父母留下的钱尚能支撑一段时间的住院费和医疗费,可等到存款扣完的那一天,这个小女孩的命运又会如何呢?方宜看着她瘦小的身影,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担忧。
安抚好苗月睡觉,方宜从房间退出来,刚走几步,只见郑淮明站在走廊的阴影里,正在等她。
她微微蹙眉,驻足原地,没有上前的意思。
郑淮明主动走过来,缓声提议:“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你饿吗?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方宜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或许是以为她在犹豫,郑淮明又解释说:“除夕夜不好叫车,只有便利店还开着,我们开车去会比较方便。”
他的语气和善、自然,仿佛他们只是下班顺路的同事。
走廊上空荡荡的,昏暗阴冷中,那墙上艳红的春联也显得愈发十分萧条、单薄。
“郑淮明,你不会以为我们真是这种关系吧?”方宜冷冷地答道,语气中有几分嘲讽,比窗外的雪还要冰凉,“刚刚不过是在陪孩子,演戏而已,你不是最擅长了吗?”
郑淮明微微垂下眼帘,眼底闪过一瞬晦暗的痛意,面上却还维持着清浅的笑容,好似不愿打破今夜如幻境般温暖的氛围:
“我没有演戏,一切都是我真心诚意的,方宜。”
她的名字在他唇齿间流过,宛如一声低低的呢喃。
“我吃过饭了,今晚去沈望家,和他父母一起吃了年夜饭。”方宜微笑道,她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慢条斯理地找到照片,举到郑淮明眼前:
温馨明亮的客厅里,桌上是精致的碗碟和丰盛的饭菜,沈父斯文庄严、沈母温柔慈祥,他们坐在沙发中间,她与沈望一人一边,相伴两侧。每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好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
方宜最知道怎么伤害他,这是她与郑淮明都不曾拥有的。
郑淮明脸色蓦地苍白,他抬手去稳住手机,自虐般地试图将这画面看得更清晰。冰凉的指尖不小心触到方宜的手,她猛然后撤,熄灭了手机屏幕。
“我也不需要你送……”方宜故意在外套上蹭了蹭被他碰到的手指,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我老公马上会来接我的。”
这个动作显然刺痛了郑淮明,他的呼吸声重了几分,上前一步:
“那沈望为什么没有送你来?以至于你要拎着这么多袋子一个人走到医院……”
方宜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又或许是有一丝说谎的心虚,只能用愤怒来掩盖,之前在办公室没来得及说出的话涌到嘴边——
“你现在装作关心我?你真的很虚伪,郑淮明——你除夕夜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你知道苗月会来找你是不是?以此来宣告我对你的惩罚?还是说,你想让我愧疚?”方宜轻笑了一声,目光幽深,双手抱臂在胸口,下意识地做出防御的姿势,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轻柔,“你别再装模作样的了,行吗?”
分明刚刚看到郑淮明独自坐在黑暗的屋子里,她内心曾闪过一瞬酸涩……可一跟他说话,一看到他那浮于表面的笑容,方宜就没来由地感到不耐烦,所有的能抓住的东西都被她本能地用来当做武器。
女孩温婉的声音如同一把冰锥刺进胸口,已经痛到了再无法掩饰的地步。
郑淮明脸色惨然,眸底略有失焦,他伸手撑住墙壁,低声道:
“你别说了……”
心脏疼到麻木,痛苦的情绪如刺刀般扎进胃里,激起一阵剧痛。他几乎是瞬间眼前一黑,微微折下了腰,冷汗密密麻麻地渗出来。
这一刻,郑淮明忽然有些厌弃自己这副脆弱无能的身体,想要伸手将那痉挛的器官生生掏出来……那块苗月送给他的蛋糕冰凉、冷腻,他起初只吃一口,仅仅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大概承受不了孩子的这份好意。
郑淮明沉重地喘息着,努力地维持住最后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