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第2/3页)

韦训被她视作儿童,怫然不悦,二指一夹将那枚铜钱捏弯了。

“老瘸子,你自己能蹦跶进去?”

周青阳笑道:“师伯自有办法。你寒疾未愈,再染上凶猛疫气,我恐怕救不了你。师伯奉行的‘道’是:悉心竭力,活一人犹活百人。你能尽心尽力顾好一个,就等于救了许许多多人。倘若你就此倒下,谁送那孩子去幽州呢。”

说罢,她从包袱里面抽出鸡毛裙,缠在腰间。又掏出一把干艾草点燃了拿在手里,昂首阔步往坊门走去。口中念念有词:“斗柄回寅,乾元启运;南斗注生,北斗注死;三尸伏藏,六淫遁形!”

守卫坊门的兵卒看到一名白发女巫身着五彩斑斓的羽衣,挥舞着冒烟的艾草走来,口中念着听不懂的咒语,均是一愣。县令虽然延请僧道前来驱疫,但没人愿意冒险进坊,都聚在正门外作法。兵卒以为这巫祝也是来驱鬼的,未作阻拦,直接放她进去了。

周青阳大大方方迈入坊门,开始一间间院落搜索,探问死者的住所。

再说县衙之中。昨日万寿公主忽然深夜来访,惊鸿一现,其后芳踪难觅。韩筠清晨醒来,疑心是幻觉,正恍惚间,家里苍头慌慌张张说他上阵的甲胄不翼而飞,遍寻不到,恐怕是走了贼。

县衙遭窃,主将甲胄被盗,无疑是件令人颜面扫地的大案。然而韩筠得知消息后,反而喜出望外,命人切勿声张。这印证了昨夜并非南柯一梦,公主确实来过。

她既然索要公验,说明要出城。此刻只要去北门守株待兔,必能等到她。但此前韩家种种行径对公主已是无礼至极,韩筠不敢再唐突,强捺相思按兵不动。他也曾动过派人护送公主去幽州的念头,可她身旁似乎有得力护卫相随,轮不到自己插手。

反复回味初次相见的细节,她对自己冷言冷语,不假辞色,正如那句“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韩筠一颗心完全沉醉其间,而“辜负秾华过此身”的悔恨自伤也愈加浓烈。

正当他满心懊悔,没向她求一份公验副本,以供珍藏墨宝时,忽听亲兵来报有飞刀传书。

一把寻常餐刀贯穿细鳞甲,插在县衙前堂照壁上,刀柄系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刀刃入石四寸有余,几名力士连番上阵,憋得脸红脖子粗,也没能将其从石头里拔出,要把甲卸下来,只能将其拆散。

韩筠哪里顾得上甲胄,急忙接过亲兵呈上的信,展开一瞧,只见上面以公文帖的格式写着:“邢州衙内什将韩筠:今疫病肆行,民生罹苦,遣汝协同良医青阳女冠共理疫病防治诸事。汝当全力襄助,如律施行。火急,立待。”

指挥下属的公文必钤印方能生效,而在这张帖上,则以一枚玉梳形状的朱砂印替代,梳背镂刻有精美的飞天纹样,字迹正是出自公主之手。

如愿得到天人手书,韩筠惊喜交加,更让他欣喜若狂的是,公主竟委以重任,交代他办事。他赶忙除服脱孝,换上红抹额,命人备马亲赴敦业坊处理瘟疫。

另一边,周青阳以驱鬼的名义深入里巷,亲眼瞧过病人,症状皆呈剧烈呕吐腹泻,并未出现高热咳血,她心中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坊中居民贫苦,居所逼仄拥挤,巷中污水横流。排放污物的明渠已有许多年未曾清理,深秋季节依然臭不可闻,正是各种疫病滋生的温床。

坊民囊中羞涩,就算开具药方,他们也无力购买。周青阳只得吩咐家属以盐煮汤,不断为病人补水续命。又念念有词在锅中撒了符灰,以增强病人求生的信念。

她一路走访,每打听到一名病人、亡者,便往门板上贴一张避疫咒符,以此作为记号。如此将敦业坊细细踏访一遍,终于锁定了起病最密集的区域。

这是里坊东南角的一块空地,当中有一口公用水井,近六成死者生前都居住在这附近。周青阳挥舞艾草,围绕水井踱步几圈,顺着痕迹追踪,在五十步开外的屋舍中发现一处露天便池。

按理说,这个距离不至于污染水井。可是即将入冬,农活停歇,原本应运往田间做肥料的粪便堆积于此,无人清理。便池地势高于井口,前些天连降几场大雨,粪水悄悄从便池蜿蜒流入井中。

周青阳常年在乡间行医,经验丰富,据此推测:坊中居民贫苦,秋冬季节薪柴昂贵,许多人舍不得生火,更不用提饮茶。平日里直接喝生水,吃冷食。再加上这口粪水污染的井,疫气的源头已然清晰明了。

庆幸的是如今天气渐冷,疫病势头不至于太过凶猛,倘若暴发于盛夏,死者恐怕要多出十倍不止。

周青阳一身五彩斑斓的巫祝装扮极为惹眼,引得不少坊民跟在她身后瞧热闹。她佯装御敌时的紧张模样,大声念咒:“三尸伏藏,六淫遁形!疫鬼就藏在这口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