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空城落日影(第9/40页)

曾埋玉默默无言,觉得这件事当真是好生棘手。方腊既与光明左使窦元朗有手足之义,若是窦元朗尚在犹还好说,偏生窦元朗又已身故,如此一来,方腊与窦巧兰的忘年之恋不但颇违人伦,更大有欺占孤女之嫌,于方腊乃至明教的声望不利之极。

一转念间,忽道:“教主夜夜与窦姑娘在此相会,莫非已有苟合之事?”方腊又是一阵苦笑,缓缓点头。曾埋玉大怒,大声道:“教主既已毁了窦姑娘的清白之躯,如何还有转圜的余地?教主当世英雄,难道是始乱终弃之人么?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窦左使?”

方腊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曾明王,你于我虽无师徒之名,总也算得是极亲近之人了。本教法王之中,你虽是后辈,武功却已算得第一,旁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说到为人处事,也是少年老成,颇为让我放心。将来本教光大的重任,只怕要落在你手里。只是现下,你终究是太年轻了些……”

曾埋玉听他如此说,更是怒不可遏,厉声道:“教主是要以权位相诱,好让我为你遮掩此事么?”方腊脸上忽现怒色,眼光如电,向曾埋玉瞪视,冷然道:“在你心里,我真是那般不堪的人么?我若要遮掩此事,又何须以权位相诱?一掌毙了你,岂不是更放心些?曾明王,你可记得,你入教之日,我对你说了什么来?”

曾埋玉一怔,自己也觉言辞太过了些,只得道:“教主当日对属下说,教主一生志在天下,力求一扫大宋立国以来积弱,恢复燕云故地,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使我堂堂中华重现汉唐盛世。属下既入明教,亦当以教主之志为志,不可只将心思放在区区武林之中。”

方腊凛然道:“不错。若我只以明教教主为足,早已与巧儿成亲多时了。反正咱们明教在世人眼里本来就是邪魔外道,我既是魔教教主,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得了?但你也明白,咱们将来是要起事争夺天下的。所以我行事才不得不慎重。我不能对巧儿相守以礼,自然是我的不是,只是这等男女之事……唉,我虽自命英雄,终究也是凡夫俗子,你年轻尚轻,现下是很难明白的。”

曾埋玉为他威势所慑,不禁气馁,但心里始终觉得不对,沉吟半晌,鼓起勇气说道:“教主,难道咱们要争夺天下,当真非如此不可么?教主对窦姑娘那般深情,便当真宁可永远这般下去?难道教主当真觉得心安么?”

方腊脸上痛苦之色一闪而没,沉声道:“我一生心事,你不是不知。我要争夺天下,决不是为了自己要当皇帝。汴京城里的赵家皇帝,难道有我今日的风光自在么?只是我大宋如此积弱,燕云沦于胡虏之手,每年更要输纳岁币岁贡,遥想当年强汉盛唐的气象,我辈汉人宁不自惭?当今之世,汉人中能问鼎天下的,舍我明教、舍我方腊更有何人?为了这等大事,只怕我这一生,是不得不辜负巧儿了。你问我是否心安,嘿嘿,难道我现下迎娶巧儿,让明教和我自己从此声名扫地,民心尽失,我便能心安了么?”

曾埋玉默然无语,良久良久,躬身道:“今晚之事,我必定守口如瓶。明日我尚要西上湖广,教主若无他事,属下先告退了。”见方腊微微点头,当下转身便走。忽听方腊叫道:“曾明王!”曾埋玉回头道:“教主有何吩咐?”方腊向他凝视良久,道:“瞧你适才神色,对蕤儿动心了,是么?”

曾埋玉吃了一惊,陡然面红过耳,嚅嗫道:“属下……属下……”方腊微笑道:“待你湖广那边的事了了,我便作主将他许配与你,如何?”见曾埋玉手足无措,张口结舌,方腊更是大笑,挥手道:“等你回来再说罢。”曾埋玉如蒙大赦,忙行礼告退。才行出两步,忽听方腊又叫道:“曾明王!”曾埋玉更是忸怩不安,回头道:“教主还有什么吩咐?”却见方腊面含笑意,缓缓道:“没什么吩咐,只是你若走那条路,只怕到了明日早上,还在洞里乱撞呢。你不认得路,还是跟着我走罢。”

故剑情深(二)

回到下处,曾埋玉一夜翻来覆去,哪里睡得安稳?好容易挨到天明,便即起身,向方腊辞行。方腊却是神色自若,于前晚之事绝口不提,只是将湖广诸般教务反复叮咛指点,面授机宜。曾埋玉精明干练,不多时已然尽数了然于心,正待辞了方腊便即动身,忽听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教主姊夫,我也要去。”